菜市的联想

　　喻丽清（美国）

　　在朋友转来的网络诗选上读到一些“大地诗章”，好像呼吸到一阵清新的青草气息，久违了。

　　都是湖北一带以前在乡下长大，后来到城里落脚的诗人所写，带着浓浓的泥土气。《尾随一株白菜出城》，这样的题目城里人是难得想到的。

　　我特别喜欢张旭升的《一张豆皮的诞生》。作者把豆腐坊与印刷工厂相提并论，而那软弱的豆皮———作者写道：

　　它的脾气比豆干温和，比豆浆硬朗中庸的豆皮，一页页无字的书是整个城郊忙碌的合订本读着它像看见一个中庸的知识分子，在早晨上班之前，在印刷厂门口的豆浆摊上一面吃早点一面想着他自己的中庸和城市的中庸似的。

　　他用“湿润的页码”，“柔软的皮肤”写豆皮，把豆皮比做带布纹的名片，又像印刷厂中的纸垛，使人禁不住想到多少平凡的知识人不也像被抽去了豆筋的身体，“匍匐于发霉的豆渣之上”？而在豆腐坊的磨石边上有一只驴子却在不停地打转，每天向一个到不了的目的地盲目奔走着。

　　也许，我们多数人一生的合订本都因为中庸而变得大同小异了，可是一张豆皮却给作者写活过来，好不奇妙。

　　它使我想起一首俳句：切成薄片的黄瓜汁液流淌拖住了一只蜘蛛的腿菜市中，在那些堆得很高色彩夸张的食物里头，黄瓜和豆皮多么微不足道啊。生活在书本中的人，有时“从高空降落到脚边”也是需要的吧？但是，能自认中庸而又不自怜自卑者几稀。

　　瞧，那位诗人，吃完了早点，夹着几张晨报上班去。他今天会活得比往常愉快，因为有一首关于豆皮的小诗在他心中诞生了。而我，因为走进了一张豆皮的想象，也格外感到生活的喜悦。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5月16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