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出事时，我预算是2万元”

　　第一眼

　　5月6日值班，中午12点半左右，我正在办公室吃饭，报料中心一个电话：德政中路一个男孩跳楼，当时心一紧，眼前开始浮现血肉模糊的景象。我做记者三年以来，还从未经历这样的新闻事件。

　　报料人何小姐称，她老公从事发现场经过，回来告诉她的。这个没到现场的报料人，还非常紧张地描述，孩子是因为家长不让上网，一气之下从自家六楼跳下去的……

　　在现场，我还看到了电视台等多家媒体正在采访。看来那报料人一听老公说的坠楼事件，就添油加醋，渲染情节，到处报料，赚报料费。

　　就冲着报料人所谓的“自杀”说法，我到了现场，不断寻找与坠楼少年有关的人进行核实。邻居们说，这孩子很乖，很听话的。同学说，他是很乐观的人，不可能跳楼。

　　在坠楼者家中，我见到了坠楼少年的母亲，这位面庞瘦削、脸色苍白的母亲看起来还不知所措。担心这位母亲不肯接受采访，我谎称自己是“做儿童心理辅导的义工”，希望能帮到她。母亲说，孩子这几天都好好的。早上出去上班，孩子还在睡觉。。

　　母亲随后从家中与警察赶到医院。我也一起打车赶去。孩子正在抢救中，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抢救的场面。又是一阵难受。

　　孩子是父亲买菜回来后，抱着上救护车，送到医院的。这个有点跛脚的中年父亲，看起来也是一脸恍然。我仍是以“义工”身份，采访父亲。他说他现在脑子乱得很，连连诉苦，两公婆都下岗了，现在孩子出事，抢救一项，就要交一项的钱……如果想帮忙的话，就在经济上支持一下吧……他的话，让我有些吃惊，但仍是同情他，还有他的妻子。养育了15年的独苗儿子，一朝就出事……

　　第二天，联络这位父亲，他说孩子凌晨2点××了。在电话里，他又说到希望能得到一些经济援助……

　　5月8日，在广州一网络论坛上，看到有人发帖说到该名学生坠楼事件：“该校从5月2日起一直给该年级补课，直到6日宣布休息两天，8日举行全区的升高中模拟考。结果学生的不幸就在这期间发生了。我们不好随便去猜测是什么原因导致这场悲剧，但今天学校的领导之一——一位被问到的总务主任居然冷冷地说，这不关学校的事。”发帖的人看来非常气愤这位教务主任的话。

　　我卷入了一名少年之死的新闻事件报道。为了纪念这次采访，也为了记录一个年轻生命，几天后，我再次打电话给坠楼少年父亲。我说，希望能在报纸上用文字纪念孩子，大家都夸他是个好孩子……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写这些有什么用，你们不是已经写过了吗？！对我也没什么帮助！我告诉你，孩子出事的时候，我预算是2万元，现在我已经向亲戚借了2.5万元。现在孩子还停放在殡仪馆，一天八十元。我们两公婆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一千元。怎么办？！……我现在50岁了，我怎么可能再要一个孩子，我养不起……

　　我再问，警方调查出孩子是怎么死的吗？这位父亲说，现在实质上的都解决不了，我不去问那些，我也不明白……

　　我为他这些话，感到震惊，而难过。我不能去责怪这位父亲说出“孩子出事的时候，我预算是2万元”这样的话。父亲有他自己的难处，儿子的去世，带给他的悲伤，他的压力，他的困境，只有他自己承受。因为儿子发生意外，他可能什么也没了。

　　只能愿死者安息，生者坚强。　许黎娜(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