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12年一个轮回。《北京市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草案)》目前正在市政府官方网站征集市民意见。《条例(草案)》明确指出，该规定一旦实施，从1993年就开始在北京实行的老“禁放令”将被废止。今后，在每年的除夕到正月十五期间，全市均可燃放烟花爆竹了（据5月17日《北京晨报》报道）。这一变化虽然是技术层面的，但在我看来，其实也反映了我们在对待自身的传统文化方面的一种相当微妙的心理变化。
当初为什么要禁放烟花爆竹呢？台面上的理由主要是燃放爆竹会污染空气，产生噪音以及容易伤人，等等。但在潜意识里，我们却是把它作为一种不文明的陋习加以革除的。燃放爆竹在中国可谓历史悠久，从来都被认为是吉祥、喜庆的象征，甚至还被认为是具有镇妖辟邪的功能，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不文明的陋习了呢？许多人没有说出口的理由是：因为西方国家是不燃放鞭炮的。在有意无意之中，我们把“西方国家的习俗”当成了文明的同义语，为了“接轨”，就只好对自己的习俗割爱了。
那么现在为什么又要开禁呢？从近年来的争论看，台面上的理由仍然是技术性的：执法成本过高，社会效果不好，等等。不过我以为，深层次的原因却是随着近年来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中国的国际地位逐步提高，国人对自己传统文化的自信心和认同感开始增强了。我们开始意识到：我们的传统文明，和繁荣富足的生活并不矛盾。西方文明仅仅是文明的一种，而并非文明的标准。因此，对自身传统文化的认同，反而会使我们产生一种中国人所独有的归属感和自豪感。在我看来，这也是燃放爆竹以外的其他传统文化习俗逐渐复兴的一个基本原因。
一般来说，对传统的否定总是来自于现实的不满。中华民族历经五千年的风风雨雨，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文明的优越性。但是在近代以来，由于西方文明强势和西方列强的入侵，中华文明遭遇“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亡国灭种”的现实危险使许多首先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对自己的文明产生了深刻怀疑，20世纪以来中国人一波又一波激烈地攻击中国传统的运动，莫不与这种焦虑感有直接的因果关系。而当初的禁放烟花爆竹，现在看来，不过是在这种焦虑感支配下的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罢了。
按亨廷顿的观察，在追求现代化较成功的国家中，现代化的过程往往要经历一个由“推动西方化”到“去西方化”和复兴“本己文化”的轮回。这主要因为，由于现代化的显著成就，将激励这个社会对自己的文明产生更强的自信和自豪，从而对本己文明形成更加肯定和认同的态度。烟花爆竹的“禁放”和“开禁”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也从一个细节反映了这个轮回的过程，值得我们细细咀嚼和品味。如果我们从这个“轮回”中得出的经验教训，能够使我们在今后的现代化进程中对传统文化持一种更加客观公允的态度，则这笔学费也就算是没有白交了！郭松民，杂文作家。
《江南时报》 (2005年05月18日 第三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