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读读写写）

　　牙疼长，腿疼短，我的一颗牙长了。在一颗牙那里多了一片疼痛，那疼痛就大于全身，疼痛和人体就像大海和大海中一条小小的鱼。可是，人不如鱼，深海中一条小小的鱼，抗得住强大的海水的压力，把人放入深海之中，人将无法活命。人是动物世界中的一员，和其他许多动物相比，人在许多方面往往差得很多。从来没听老虎咆啸着喊牙疼，老鼠的牙磨一辈子也磨不坏，有些动物干脆不用牙，牙医到它们的世界中去，就将全面失业。

　　牙疼可以使人的听觉灵敏，满世界的声音都成具有强大压力的海水的一部分，海水从耳朵里灌入，却灌进牙齿的疼痛中去，使牙痛越发膨胀。雪上总要加霜，附近有人家要做买卖，屋内装修，屋外也装修，雇了些车辆运沙运石铺筑门前的路面，不知怎么搞的，这人家雇的车杂，有汽车，也有拖拉机，上午九点左右，拖拉机就停在楼下，停下却不熄火，“突突”声震得楼房都晃，从九点左右一直“突突”到十点，让人的心脏要从胸肋后面蹦出来。

　　老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惆怅瞌睡多。曾经写过一个短语，面对人间许多烦恼和苦闷，睡觉应是最好的药，只要不做梦，百分之百有效。在牙痛这里，睡觉不再能成为药，疲乏却变成一支军队，困倦进攻牙痛，牙痛围剿困倦，两下里你也不让我，我也不让你，从晚间杀到黎明，杀得天昏地暗，就像两大劲旅拉锯战，拉锯战中，最痛苦的，就是人了。

　　又有一句老话，世路难行钱做马，愁城欲破酒为军。曹孟德那样伟大的人物尚说“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就请杜康来镇压。一杯通大道，三斗合自然，还是杜康有力量，一番痛饮，灯也明亮了，世界也安静了，人也像一个将军，刚刚指挥完一场重大战役，大酣畅中有大疲倦，衣不解带就睡去了。第二天却有大麻烦，整天病酒，终日牙痛，再想求援于杜康，却已望而生畏。

　　睡觉是一种古老的办法，杜康也是一种古老的办法，老办法全都不管用，只好求医问药挂吊瓶。也许是心理作用，挂上吊瓶，人仿佛有了什么依靠，心里也好像安静了一些，头上玻璃管中有药液下滴，人也感到很倦怠，半躺半坐中仿佛又回到了少年，那时候太阳很烫，那时候穿着背心也嫌热，那时候牙口好，买瓶汽水，不用工具，用牙就咬开了。牙疼不是一回了。每当牙疼，总会想到，人只是个体，当有痛苦，只能一个人抗着。

　　《江南时报》 (2005年05月20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