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怀旧旋律

　　陈云超

　　那天和一个朋友约会，从来就严肃深沉的他不知怎么幽默了一回，发给我的短消息中特意关照:“在地铁某站3号出口接头……”

　　我则信手回复了一句:“暗号照旧！”

　　在地铁站中，早到的我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墙上，翻着一本消遣书，傻傻地等候。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见年近半百的他如泥鳅般滑溜而出，蹿至面前，敛起容来，低沉着嗓音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我愣了愣，但好在反应灵敏，立刻回答:“歌曲集！”

　　“什么歌曲集？”他追问道。

　　“阿林娜！”

　　“自己人，跟我走。”他煞有介事地走在前面……

　　这套暗号很多中年人肯定耳熟能详，提起时还能引起彼此会心一笑，并在微笑的同时，也会在心中记忆的屏幕上，映现很多往日电影的片名与画面，虽然岁月已遥远，但细节清晰；尽管是黑白的影片，但亲切无比。我和朋友在地铁里使用的这套暗号就是朝鲜电影《看不见的战线》中那个特务班底使用的。

　　回忆起来，那些电影仿佛是我们那个年代唯一的课外读物和娱乐内容，而且其中的经典台词在以后的岁月里也成了我们表述情感时含蓄而又充满意味的暗语。例如身处严峻的现实，寄希望于美好的未来时，彼此鼓励的话语往往就是《列宁在1918》中的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给人介绍对象，如果男方嫌弃女孩容貌不漂亮时，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里老人那句“好看的脸蛋能长出大米来”肯定是首选劝词。还记得20多年前自己才进工厂时，我师傅差我干这干那后，总会像调节气氛似地背诵一句《南征北战》里的台词:“命令你部迅速渡过大沙河，占领桃村。”10多年前，我公司的经理开会时总也喜欢拿《南征北战》里的台词说事:“作战，战术上必须谨慎小心，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光阴转瞬即逝，今年是电影百年。在感受电影魅力的同时，我这个中年男子，好像也同时在回味着自己成长的过程。回想当年我们念叨着这些电影台词时，已被当时的中年人认定为时尚和另类的一代。而在如今，这已成为现在中年人怀旧的暗号。同时，也在无限感慨中隐隐明白，自己已不年轻，因为倾听现在周围时尚青年的话语，其中也有来自电影中的经典台词，但我已经听不懂了，例如什么:“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那天在一个大型超市，销售碟片的柜台前，我挑着几张阿尔巴尼亚电影影碟，转身间看见身边有个中年女人也注视着我手上的碟片，并温和地朝我微笑，此刻我从她的眼神里突然读到了某种熟悉并默契的信号，不由自主地轻轻道:“消灭法西斯！”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绽放开来，非常灿烂:“自由属于人民！”说着还将拳头往脑门边一举。

　　同一个时代的人！因为这是当年阿尔巴尼亚电影中所有地下党人的口头禅，只有我们中年人才知晓。

　　因为陌生，我最后没好意思当着她面哼唱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中的旋律，但我相信所有的中年人，你们看到此段文字，一定会想起那个熟悉的旋律，当时我们人人都会唱的。

　　可能时间久远了，歌词已经忘怀，那就在内心哼唱吧，感觉会和当年吟唱时截然不同，因为这里面载满了回忆和惆怅……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