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头发飘起来

　　我有一头短发，不长，但挺黑。有时走在街上，看着各种颜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才觉得自己这黑头发竟“物以稀为贵”，不觉有几分自得。虽然头发并不浓密，也不是长发飘逸，但毕竟是自产的，且无污染，算是“绿色”头发吧，所以我就“敝发自珍”了。

　　从小头发就不甚密，头发散散地贴在额上，常被人称为“黄毛丫头”。三四岁时，头发多了一些，于是，脑袋上朝天撅起一撮头发，用红头绳或猴筋套绑住，一走一跳时，那撮头发也一蹦一蹿的。大了点，我就扎上两个小辫子。用木梳将头发理顺，再从头发中间分个缝，然后分别用手指将两边头发间成三绺，一绺压一绺地编好，最后系上猴筋套或点缀些头饰，小辫子就利索地搭在脑后。那时，八九岁的孩子也知道臭美了，我也喜欢扎一种系在辫梢上的塑料小球小花，还有戴在头上的有机玻璃发卡，我记得是几毛钱或一块钱，就能让藏在心间的小小快乐，在发上轻舞。小辫子甩呀甩，荡在脸颊上，真舒服呵！

　　这辫子一扎就是十几年。长了就剪短些。渐渐地我也上了大学，走在花团锦簇的校园里，发现到处都是长发飘飘，扎辫子的已是寥寥，而别人看我的眼神分明是怪怪的。于是，我的小辫子也解开了。解放了的头发自在地在风中轻拂，就像我独自在外，远离了父母的唠叨，手脚放开，心在风中自由地游弋。

　　带着长发走出了校门，我走在通往单位的长街上，林立在街边的树俯视着我，头发被树间筛下的风吹拂着，我有了一种更自由的感觉，因为我觉得自己成熟得可以完全支配自己了。而实际上，一入社会，我便觉得自己真的是笨拙又稚嫩。无拘的谈笑，无意的举止，就像久未濯洗的头发，让我在人群中粘滞而难以梳理。我渐觉这长发犹似烦恼，坠在脑后，荡在心间。为了一番清净与轻松，我决意剪去这发丝。于是在一个下午，秋天的下午，我坐在街角的一个理发店里，旋转的椅子，白色的围布，静静地看着店员拿起剪子，一剪一剪地剪去了我的长发。此时，我还能看到窗外有一棵树，横刺的树枝上几片发黄的叶子，正悠悠荡荡盘旋而下。

　　那一头长发终于在一个秋天的午后飘远，从此，我也有了一个梦样的怀想。我知道，我仍然可以再蓄一头长发，但发上不会再有从前的纯情与浪漫了。该来的来，该去的也必得离我而去，就像目送夏的隐去，又要张开双臂迎接秋的来临，不能阻挡，也不能拒绝。

　　我的头发仍很黑，却不再长发飘逸，在一个月光泻银的夜里，我看到自己和窗外的树一起飘起了长发……

　　《江南时报》 (2005年05月24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