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爱我

　　回忆

　　一颗水珠掉进湖面

　　一声莺啼飞入天空

　　消逝了的声音

　　是否可以再回来

　　回忆深不可测

　　掉下了多少

　　不会游泳的人

　　选自《我只在我眼睛里》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版

　　（一）

　　大学四年级时，墨莲在同乡会上认识了方文。那时墨莲刚与雷明刚分手，急于解脱忧伤，被既是舍友又是同乡的木棉带到了同乡会。当时方文正站在屋子中央神采飞扬地和一个女同学说着话，脸上闪着特殊的光泽———一种说不出的情色暧昧。墨莲一下子就被方文的神态吸引住了。

　　方文不是墨莲喜欢的那种高瘦、清秀中略带些狂野的男人，但她仍与他约会，或许因他身上不一样的气味，那清淡的茉莉香吸引了她。第五次约会时，墨莲才知道，那种淡淡的茉莉香竟然是方文天生的。她大惊之余，也对方文莫名地有了一种爱惜之情，也就是在这一次约会，方文的手如滑蛇般地溜进她的T恤，凉而刺激，莫名的愉悦遍布墨莲全身。

　　毕业后，有了各自的工作，身体的欲望愈发强烈，缠绵比往时更多，激情一波胜似一波，恰似新婚又不是新婚。方文的强壮与周到，使墨莲闭上眼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她想她是真的爱上方文了。

　　既然两情相悦，婚事自然被提上议程。那天晚上，缠绵完毕，他说：“很累，想有个家，想半夜醒来身边有个女人，一早起来拥抱激情。”墨莲笑，说真酸。她知道，这是方文在求婚，因为此前他从未说过类似的“酸话”。

　　奇怪地，以前俩人从未有过争吵，但在答应方文的求婚没多久，俩人开始有了争吵，方文说那全是些鸡毛小事，于是每次都是方文示意和好，比如发一个甜蜜的手机短信、傍晚特意在墨莲下班必经的路上拦截她……

　　每次墨莲与方文吵嘴，都会找木棉诉苦，说这爱情未免有些不合常理？木棉总说她：“常理？你长得又不似仙花，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会如此对你？”

　　木棉的直言让墨莲黯然：也是，还有哪个男人会如方文如此对待自己呢？恐怕她是再也遇不到了罢？她答应了方文的求婚，但她的心中仍觉得少了一样什么。

　　（二）

　　遇上陈青，是偶然中的必然。那天墨莲接到一个要打离婚官司的案子。陈青便是案子中的男主角。陈青顺利离婚，代价是女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结果陈青除了栖身的一套房子，什么都没了。

　　“是我对不起她。”面对墨莲的疑问，陈青微笑淡定。墨莲给面前这个长得不起眼的男人打了90分，扣下的10分是他背叛妻子的分数。

　　这一年的春季，墨莲恋上了陈青。她觉着春天像极了陈青的性格，冷冽中带着暖阳。木棉知道了她与陈青的关系，担心地说墨莲，要是让方文知道了，怎么办？墨莲告诉木棉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可有时她真的想重温一次爱人的感觉，陈青不仅是肉体能够给墨莲带来快乐，他在精神上的细致与呵护是方文不能给她的。

　　木棉觉着墨莲说得没错。方文给了她身体的享受，也给了她许多物质上的享受，可是两人在精神上却是越来越难以沟通了。

　　墨莲和陈青匆匆地见面，匆匆地聊家常。时间充裕的时候，墨莲便不说这些，只是倒在陈青怀里静静地听他说。终于有一天，陈青问她，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你会怎样呢？墨莲愣了好一会儿。她把手放到陈青胸前，撑着身子抬头看他，看着他一脸怜爱的神色，她摇摇头说不知道。然后陈青不再说什么，他们长久地热吻。

　　此后墨莲便多了个心眼。她左弯右拐地打听了陈青的父母。陈青的父亲倒没什么，可是陈青的母亲据说是那种特精明厉害的妈，听说陈青的婚姻之所以破裂，他妈也是有些作为的，这让墨莲联想到了自己。

　　世人均不能免俗，无论多么浓烈的爱情，也会被俗事冲淡，她和陈青的这出舞台剧，可也会有散场的一天？

　　（三）

　　忙碌着的方文并未察觉到墨莲的变化。

　　方文说，女人一旦和丈夫以外的男人有了肉体上的关系，是件可怕又见不得光的事情。墨莲听着方文说完那句话时，身子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搂着她的方文以为她着了凉，一把便把她抱回了卧室。

　　之后好多天，下了班回到家里，若是方文不在家，她便有些恍惚。陈青有时会打电话来，她突然地便没有了以前和他调笑的兴致，总是三言二语地说完便马上挂了电话。

　　终于有一天，陈青在墨莲下班回家的半路上截住了她。

　　她半推半就地跟着陈青来到他的家里。离了婚的陈青是独居，一进门，陈青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墨莲。墨莲推开了他，拿起手包，看了他一眼，不说一句话就想抬脚走。陈青一把把她拖住，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说：“青，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好吗？”

　　陈青默默地看着她。墨莲突然地有些难受，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抽出手来。

　　“你很放得下呵？！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在她的身后恨恨地说道。

　　她转身，看着他：“放不下又怎么样呢？”

　　“你还爱我吗？你可以和他离婚，我们结婚！”他激动地站起来抱住她，急促地呼吸着。

　　墨莲笑了笑看着陈青。

　　陈青抱着她好几分钟没说话，然后他突然就吻住了她，把她往墙壁上靠，双手慌乱地解着她的衣服。她有一瞬间被他的激情掀动着，是与方文在一起时那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她陶醉地闭上眼，手包掉在了地上，好几分钟，她任由陈青纠缠着自己，只是心不知该走向何方。忽然电话铃响，一阵紧似一阵，她惶恐地睁开眼，发现是自己的包里传出的声音。

　　她一伸手，奋力地推开了陈青，俯身拿起手包就要走。

　　在她拉开门把手的一瞬间，陈青怒气冲冲地在后面叫着：“程墨莲！你是真的不爱我吗？”

　　他一定如我一样，厌倦了失去激情的感觉，也渴望有激情和深切的爱吧？可是，他已经38岁了呵！在人海里打转了这么久，他还相信爱这个字吗？墨莲很奇怪地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她止步，没有转过身，她想说我爱，可是有一股悲哀在她的身体跳着舞：“爱又如何？不爱如何？有一天，他对她的爱会消失的吧？那时她又如何呢？”泪就有些想从眼里钻出来了。她低下头来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和笔，快快写下一句话，然后滋地一声撕下，朝他手里一塞，然后转身拉开门就走了。

　　陈青低头看了看那张纸，纸从他手里滑落。屋子里没有风，那张纸只在空中舞了几下，就轻快地亲吻着地面，那上面分明地写着：“不要再说爱我……”

　　在没有情人的夜里，但愿玫瑰不再流泪。

　　《江南时报》 (2005年05月24日 第三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