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博经济：命脉系于赌客 云南围剿跨国赌博实录

　　提要

　　2005年1月至5月，我国开展集中打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重点打击境外赌场、赌博(博彩)公司和赌博网站在中国境内的代理人；代理机构、赌博网站的开办者、维护者；六合彩、赌球、赌马等赌博活动的组织者；开设赌场、聚众赌博的组织者；参与赌博的中共党员领导干部、国家公务员、企业事业单位负责人。

　　日前，记者跟随全国集中打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协调小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对云南省禁赌专项行动开展情况进行了采访。

　　赌博达到一定的规模、数额时是违反我国《治安处罚条例》和《刑法》的违法犯罪行为。

　　国内的一些参赌者采取出境赌博的方式逃避我国法律制裁；境外赌场为从国内赌客身上获取大量金钱，便把赌场开在了我国边境。

　　近年来，我国周边赌场林立，国内赌客偷公款、携私款到境外大肆赌博，造成大量资金外流、公有财产和公众利益受到巨大损失。同时，赌博导致治安违法和刑事犯罪，侵犯了公共安全和公民的合法权益。

　　2005年1月至5月，我国开展了集中打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强有力地抑制了境外、境内的赌博行为。但随着专项行动的结束，境外赌博是否会死灰复燃？境内赌博又出现的新方式是否在抑制技术和法律惩治上达到完善？

　　目前，随着打击赌博违法犯罪专项行动告一段落，禁赌仍任重道远。

　　——编辑手记

　　2005年1月至5月，针对近年来赌博违法犯罪活动日益突出的问题，我国开展了集中打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

　　此次专项行动重点打击对象为5类人：境外赌场、赌博(博彩)公司和赌博网站在中国境内的代理人；代理机构、赌博网站的开办者、维护者；六合彩、赌球、赌马等赌博活动的组织者；开设赌场、聚众赌博的组织者；参与赌博的中共党员领导干部、国家公务员、企业事业单位负责人。

　　据公安部最新统计数字表明，五个月来，全国各地的禁赌行动成果显著：截至4月25日，各地公安机关共查获赌博违法犯罪案件114740起，其中立案侦办的赌博刑事案件22211起，已破案18435起，查处治安案件98291起，以赌博为业案件1771起，开设赌场案件1490起。

　　日前，记者跟随全国集中打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协调小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来到云南省，对当地的禁赌专项行动开展情况进行了采访。

　　边境赌城———从火爆到关门

　　云南省西双版纳自治州的打洛一度是个红火的小镇，昔日每天都有1500～2000名游客来往于打洛和缅甸，其中不乏诸多赌客。如今，出入境的人员明显减少，表明我国打击赌博专项行动取得显著成效。打洛位于我国西南边陲，是云南省西双版纳自治州通向缅甸的一条必经之路，打洛对面就是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特区首府小勐拉———著名的赌城。

　　云南有着4065公里的边境线，是被境外赌场“围攻”的重点对象，也是我国打击违法出境赌博的主战场。云南边境有三大赌城，小勐拉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个是与德宏州陇川县接壤的缅甸迈扎央经济特区以及与临沧市镇康县南伞镇毗邻的缅甸掸邦第一特区首府果敢。

　　我国公民出境赌博造成大量资金外流。而每年通过赌场外流的资金究竟有多少，根本无法得到确切的数字，据有关人士估计，这笔资金应以数亿元计算。

　　云南省公安厅治安总队副处长钏和明告诉记者：境外赌场严重腐蚀党员干部队伍。少数党员干部为出境参赌，不择手段地贪污、挪用公款、索贿受贿，个别党员甚至还利用职务之便，为境外赌场生存提供条件，充当“保护伞”。

　　小勐拉的博彩业一度火爆异常，拥有赌博厅21个，赌台134个。去年，这个常住人口4000人的小城，流动人口常常在1万人左右，绝大多数是从中国去的赌客。

　　4月27日，记者来到小勐拉最大的一家赌场———东方大酒店。酒店的第一层和第二层都设有各种赌博设施和不同种类的房间及大厅，三层则是供赌客或其家属休闲娱乐的地方，每一层的面积都超过1000平方米。酒店2002年底开业，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至少可以接待2000名赌客。

　　自从我国开展打击赌博专项行动以来，赌场已经关闭，从落满灰尘的赌具和散发着霉味的地毯可以看出，这里没有“生意”已经很久了。

　　自从各个赌场关停以后，在赌场工作的大多数员工都已经离开了，留下的仅是保安等场地维护人员。一位保安说：“因为禁赌，我们这里已经停业好几个月了。”

　　缅甸迈扎央经济特区以及与临沧市镇康县南伞镇毗邻的缅甸掸邦第一特区首府果敢的诸多赌场，自专项行动以来也都相继关闭。

　　打洛口岸的工作人员介绍：“以前打洛口岸非常热闹，平均每天有三四千人经过这里，多的时候甚至超过一万，但现在每天仅有1200人次通过，主要是两地搞商贸的边民。”

　　据统计，截至4月15日，云南全省共查获涉赌案件4241起，查处21795人，破获赌博团伙646个；取缔境外赌场在我国境内设立的接待、联络点21个，查获非法出境人员2330人，劝返境外赌场务工人员10038人，境外81家赌场关停。其中，设在中缅边境的赌场全部关停。

　　云南省公安厅治安处处长、禁赌办公室负责人王晓平明确地说：“云南的禁赌，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赌博经济———命脉系于赌客

　　在小勐拉，对于中国人来说，一切都很方便：可以用中文与人交谈，各种标识使用的也都是中文。据当地人介绍，在赌场开业的时候，绝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来自中国，赌客在这里参赌，一切都是非常方便的，根本没有在国外的感觉。

　　据云南警方介绍，为了吸引我国公民参赌，赌博业发达的边境城市和边境赌场把人民币作为和美元一样的货币，允许自由兑换。国内的一些商业银行也在境外开设赌场的城市设有办事处、营业所，甚至在赌场内设置了自动提款机。在小勐拉，赌场的筹码可以作为货币流通，赌客可以用手中的筹码在那里随意消费而不用再将其兑换成货币。

　　之所以这么“费尽心机”地方便赌客，是因为赌博业已经成为这些地方的经济支柱和迅速致富的捷径。

　　1992年以前，小勐拉到处都是茅草屋，自从发展博彩业后，当地经济迅速发展。据西双版纳自治州公安局副局长段开林介绍，小勐拉一年的财政收入为2.5亿元人民币，其中两亿都来自于赌博业。

　　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特区一位负责人说，中国禁赌对于小勐拉的经济发展打击是巨大的，这么多赌场一下子完全转行，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过，当地已经开始考虑通过开发锰矿、建水电站以及修建公路等措施来发展经济了。

　　边境赌博，作为境外赌场方便赌客的“特色”已全面得到抑制，但如何彻底杜绝这种违法犯罪行为，仍是摆在云南省公安厅及相关部门面前的一个重大课题。

　　边境赌博———远不止经济损失

　　据西双版纳自治州公安局副局长段开林介绍，“赌博的危害非常大，除了人民币外流以外，还引发了大量治安问题甚至刑事案件：自杀、绑架、拘禁事件时有发生，参赌者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有的老板带着企业的巨款来赌，赌输了不仅自己的安全不能保证，还使得企业职工没了活命钱。”

　　据勐海县公安局局长透露，禁赌行动开展以来，他们查处非法拘禁案件多起，及时解救被扣押人质9名。

　　据统计，2002年1月至2003年8月，云南省公安机关共破获因出境参赌引发的刑事案件192起，如公安机关打掉的以高峰为首的犯罪团伙，多年来依附缅甸兴万利赌场放高利贷，先后非法拘禁、敲诈勒索、伤害、轮奸无力偿还赌债的我国公民10多人，其中8人被杀害。

　　很多人是怀着一夜暴富的心理来到赌场，结果输得精光。更惨的是“借水”(高利贷)赌博的人，“放水”的人借给你钱时，态度特别好，一旦你输干净了，除非他给家里打电话让家人替你还钱，否则别想走出赌场。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37岁的马某原是上海的一名工人，今年下岗。3月份他到云南旅游，在瑞丽市汽车站附近有个男人跟他说，境外迈扎央赌场很好玩，吃住宾馆都不花钱，他便和女友一起上了一辆面包车。

　　下午5点多钟，马某被带到一家玩百家乐的赌场。他上台后不到半个小时，身上2000块钱输掉了。此时一个自称是赌场老板的人告诉马某，如果想再玩，可以借钱给他，并说输了也没事，可以先回去，只要告诉住在什么地方就行。

　　晚上9时，马某向那人借了2万元筹码继续赌。一个小时后，2万元筹码再次输光。马某又向对方拿了1万元筹码又全部输光。晚上11点多钟，马某已经因为输钱太多而失去了理智，再次向对方借了2万元筹码。不到一个小时，2万元全打了水漂。

　　此时赌场老板对马某说，今天你不能回去了，并拿出一张纸叫马某写下了5万元的欠条。

　　马某被人带到一间十平米的平房里，跟几个同样欠了赌场老板钱的人关在一起。马某的女友被赌场里的人放出去筹钱，她出来后马上向中国警方报警，马某这才被解救了出来。

　　目前，马某因涉嫌非法偷越国境已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41岁的张某原是山东省济南市一家医院住院处的收款员。因为沉迷赌博，2004年6月20日至2004年7月18日，张某利用收取医院住院部住院费押金、门诊部门诊费的职务便利，截留单位收入50多万元，在济南赌博输了十余万元后，携带单位40余万元公款通过边境到缅甸赌博，结果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全部输光。案发后，赃款未能追回。

　　近日，张某受到了刑事处罚。

　　网络赌博———调查取证难

　　一些境外赌场在遭受打击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使用高科技通讯工具进行赌博上来，例如通过卫星传送信息或者通过互联网传送信息，使赌客即便不亲自到赌场参赌，也能够身临其境地下注。

　　2004年12月24日，昆明警方破获了一个网络赌球“球庄”。经审查，该“球庄”的组织结构呈“金字塔”型，最大的“庄家”（塔尖）为建立网站的境外博彩公司，通过在国内发展“总代理”，由“总代理”发展“代理商”，“代理商”再发展“小球代理人”，“小球代理人”最后发展赌客，将网址层层下发，并设置相应的账户名和加以区分。拥有网址、账户名、的各级“庄家”和赌客只要上网，就可根据网上开出的赔率和让球数在网上直接投注参赌。

　　去年12月23日，云南省曲靖市公安局也查获一起网络赌博案件，涉案赌资900余万元，涉案人员18人。其中，陆良县农业银行金融超市原主任刘江华从2002年6月开始，利用工作之便，盗用他人名义伪造凭据，先后多次贷款760余万元。至2004年12月，此人赌博就输掉600多万元，但警方仅在其账户上查获了59万元的余款。

　　据介绍，网络赌博更为隐秘，警方即使查获也很难取证，为禁赌工作提出新的难题。网络赌博的流动性大，易于销毁犯罪证据，令案件侦破受阻。另外，互联网无国界，而犯罪源头往往设在境外，给调查取证工作造成了极大困难。

　　打击赌博———法律难题亟待解决

　　我国的法律法规在打击赌博上存在缺陷。一方面，我国刑法对赌博罪的法定刑规定过轻，通过法律手段往往无法打击和震慑参赌人员。刑法对赌博犯罪最高只能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规定，对涉案金额动辄上百万、上千万的庄家、赌头来说，与巨大的利润诱惑相比，他们往往愿意铤而走险。另外，我国刑法规定的赌博罪要求以营利为目的，而在实践中，针对这一刑法规定的取证非常困难。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取证难是基层办案人员反映最为强烈的一个问题，例如上文提到的网络赌博。

　　边境赌博取证难问题更加突出。段开林说：“因为赌场都开在国外，在打击境外赌博的过程中，大量证据都在国外，但是我们的侦查人员却不能跑到外国去取证，即便取回来，也不符合法律程序，是无效证据。而在某些国家政府支持开赌场，通过国与国之间的司法协助取证根本不可能。这样一来，很多涉嫌赌博犯罪人员轻松地逃过了我国法律的惩罚。同时，我国目前还没有针对出境赌博的罪名，偷渡出去赌博的人，至多只能按赌博罪或偷越国境罪量刑，赌博罪判刑是三年以下，偷越国境罪一般只做经济处罚，更是难以形成威慑力。”

　　此外，我国金融管理法规在限制赌博方面也存在一些空白。西双版纳银监局谭副局长告诉记者，根据专项行动的要求，银行监管部门要加强对大额划拨资金的审批监管。但是，转账资金是否合法，实际中很难甄别，许多赌场以“某某实业公司”的名义开设账户，要想了解其是否有真实的贸易活动相当困难。目前只能是责成涉外机构严格执行我国金融法规，但这些法规很难全面涉及金融业务中的各种具体情况。

　　目前，云南已开始摸索建立禁赌长效机制，防治专项行动过后出现反弹。同时，警方将加强与其他部门的密切协作，坚持不懈地开展禁赌工作。

　　在全国打击赌博专项行动结束之后，云南的禁赌或许又有了一个新起点。

　　链接：两高出台办理赌博案司法解释

　　5月12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布“关于办理赌博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自5月13日起施行。新的司法解释对刑法第303条的规定予以细化，明确是否构成赌博罪的法律界定，强调对国家工作人员实施赌博犯罪要从重处罚。

　　我国刑法第303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开设赌场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司法解释明确，以营利为目的，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属于刑法第303条规定的“聚众赌博”：组织3人以上赌博，抽头渔利数额累计达到5000元以上的；组织3人以上赌博，赌资数额累计达到5万元以上的；组织3人以上赌博，参赌人数累计达到20人以上的；组织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10人以上赴境外赌博，从中收取回扣、介绍费的。

　　司法解释同时明确，以营利为目的，在计算机网络上建立赌博网站，或者为赌博网站担任代理，接受投注的，属于刑法第303条规定的“开设赌场”。

　　司法解释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我国领域外周边地区聚众赌博、开设赌场，以吸引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为主要客源，构成赌博罪的，可以依照刑法规定追究刑事责任。

　　司法解释明确，明知他人实施赌博犯罪活动，而为其提供资金、计算机网络、通讯、费用结算等直接帮助的，以赌博罪的共犯论处。

　　司法解释规定，实施赌博犯罪，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依照刑法第303条的规定从重处罚：具有国家工作人员身份的；组织国家工作人员赴境外赌博的；组织未成年人参与赌博，或者开设赌场吸引未成年人参与赌博的。

　　司法解释明确，通过赌博或者为国家工作人员赌博提供资金的形式实施行贿、受贿行为，构成犯罪的，依照刑法关于贿赂犯罪的规定定罪处罚。

　　根据这个司法解释的规定，未经国家批准擅自发行、销售彩票，构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第225条第4项的规定，以非法经营罪定罪处罚。

　　最高人民法院有关负责人此前曾表示，“人民法院在审理赌博犯罪案件时，要依法加大财产刑的适用力度，彻底剥夺赌博犯罪分子的非法获利和再次犯罪的资本。”12日出台的司法解释体现了这个精神。

　　司法解释规定，赌博犯罪中用作赌注的款物、换取筹码的款物和通过赌博赢取的款物属于赌资。通过计算机网络实施赌博犯罪的，赌资数额可以按照在计算机网络上投注或者赢取的点数乘以每一点实际代表的金额认定。赌资应当依法予以追缴；赌博用具、赌博违法所得以及赌博犯罪分子所有的专门用于赌博的资金、交通工具、通讯工具等，应当依法予以没收。

　　司法解释严格区别罪与非罪的界限，明确规定，“不以营利为目的，进行带有少量财物输赢的娱乐活动，以及提供棋牌室等娱乐场所只收取正常的场所和服务费用的经营行为等，不以赌博论处。”公安部督办的47起赌博案件告破

　　全国集中打击赌博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办公室宣布，截至4月25日，公安部督办的47起赌博违法犯罪案件全部告破，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督办的574起案件中已破案523起。

　　自专项行动开展以来，截至4月25日，各地公安机关共查获赌博违法犯罪案件114740起，其中立案侦办的赌博刑事案件22211起，已破案18435起，查处治安案件98291起，其中立案的聚众赌博案件22211起，以赌博为业案件1771起，开设赌场案件1490起。（来源：工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