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爱的眼睛

　　我最初萌发采访云岩区工读学校的想法,源于一个孩子的投稿信,这个叫小明的孩子在信中写道:“我今年14岁,是云岩区工读学校初一年级学生。两年前,我认识了一些社会上的人,沾染了不少恶习,差点走向犯罪道路……在云岩区工读学校,通过老师的言传身教,我知道了如何去做一名遵纪守法的少年……”这封信让我产生了一种冲动:接触一下这些孩子,看看他们都有些怎样的经历?他们在工读学校的学习和生活状况如何?孩子们并不排斥在记者面前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从他们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里,我读到了一种渴求和呼唤,那是他们自小就缺乏的——来自父母的爱和关怀。

　　给孩子以爱心、关心、耐心

　　云岩区工读学校创建于1989年,是我省唯一规范的对有不良行为或严重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进行义务教育的寄宿制学校。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云岩中学。”学校有初一、初二、初三3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共45名学生,清一色的男生。校长王茂玲已经在这里工作了11年,说起这所学校和学生,她饱含深情:“虽然学生们都有不良行为,但他们也都只是孩子,并且他们大都本身已经受到了惩罚。所以学校提出‘爱心、关心,耐心’。用这‘三心’去对待他们,替他们抚平心灵上的创伤,让他们树立信心。”“讲起来明白,但做起来有一定难度。虽然学生几乎都是家长自愿送、学生自愿来的。但他们中的大多数自由惯了,对学校实行的24小时住宿式管理不习惯,尤其是刚刚来的学生,周末回去以后,周一的早上经常要老师追着回来。”王茂玲感叹道。学校不能给学生太多的自由,这样做的动机是:让孩子减少和不良人群的交往交流,强迫他们树立新的思想观念。“班主任很辛苦,24小时都要在学校陪着学生。我们不图什么,只希望社会各界多来关心未成年人。”王茂玲说。让学校感到欣慰的是,从建校以来先后接收的700余名学生,有将近一半的升入普通中学、中专、技校等高一级学校就读,其他有的参军,有的回原校就读。关于学校的课程设置,王茂玲说:“下一步我们准备给教育局打报告,请一个心理教师,或者去大学请心理专家每周给学生上一次课。”副校长张军对学生的后续教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学生离开学校时还是未成年人,有的仍然要流落社会。为了避免这一部分学生与不良分子接触,重新违法犯罪,学校可以采取办职业教育的方法,和一些大的企业联手办,让一部分未能升学的初中毕业生进去学习技术。”

　　在学校里 我很快乐

　　我首先找到了写信来的小明,这是一个看上去非常聪明可爱的孩子: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在记者面前,小明显得有些拘谨,等到开口说起话来,那种孩子的天真还是尽显无遗。小明的爸爸是四川人,木工。妈妈在某工厂的收发室上班。在他的记忆中,爸爸好喝酒,喝多了回来之后就常常打妈妈。有两次打得特别厉害:一次是用铁棍打,一次是用电击,两次妈妈都受伤住院。小明的妈妈脑子不太好,外婆说她小时候生了一场病,抢救过来之后精神上就有了问题。外婆怕爸爸这样打下去早晚会出事,就代表妈妈提出离婚。那是两年前,当时小明12岁。小明说,妈妈虽然不能像别的妈妈那样和他谈心,但对他好,是一种母爱。不像爸爸,好吃懒做,爱喝酒,每次小明过生日得的红包或者过年得的压岁钱,他都要拿走。有一次,小明偷偷拿了家里的200元钱,出去玩了几天,爸爸知道后拿一根胶线狠命地打他,小明边哭边对着爸爸大声喊:“你没有权利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好好待过我,都是我婆婆把我养大的!”爸爸跟妈妈离婚后就走了,再没有回来过,也从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小明在原来的学校读初一时,第一个学期还是班上较好的学生。在一次偶然中认识了一个在社会上“混”的大男孩,他约小明出去玩,打电脑,渐渐上了瘾,接着开始逃学去玩,再后来就跟着他们一起学抽烟、打架……转到这所学校之后,在小明看来,规矩很多:不能出去玩,不能和外界接触,这对于已经玩“花”了心的小明来说很不习惯。于是他在刚上了第一个星期的课,外婆把他接回家的时候就执意不再来了。过了几个星期,又被家人“押”回来,然后又出逃,又回来,这样反复了几次。最近一段时间小明才收心回来,他说,在这里感觉到了老师的关怀、感觉到家的温暖,决定静下心来认真读书。这学期,他还被老师和同学们推举为班干。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煞有介事地指挥同学们排队去食堂,我仿佛看到了这个孩子的未来。我和小明有这样一段对话。记者:在家里快乐还是在学校快乐?小明:在学校,因为回家管不住自己,那几个在社会上的朋友会经常来叫我出去。记者:有什么业余爱好吗?小明:喜欢打篮球,我们经常在学校操场上玩。记者: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小明:我的理想是当医生,帮助许多病人。

　　晨晨的理想

　　王茂玲校长介绍说,初一有个孩子,因抢劫进了少管所,是市委副书记秦如培的帮扶对象。这个孩子叫晨晨,13岁,长得白白胖胖,穿得干干净净,站在人堆里,和普通的中学生无异。要知道,就在一年前,晨晨还是流落街头的小混混,号称“新华路老大”。晨晨的身后,有一个破碎的家庭:爸爸在他9岁时,因抢劫杀人被枪毙;妈妈也在那时候走了,不知所踪。此后,晨晨开始在外面流浪。最初是一个人,后来在网吧里认识一群人。他们白天结伙去抢劫,晚上在网吧里,付8元钱住一晚。这样的日子过了3年。2003年的最后一天,晨晨被抓进少管所,判劳教一年。后来减刑一个月,在里面呆了11个月,于去年11月出来。当时,是工读学校的张副校长接他出来的。现在,晨晨每周一至五在工读学校读书和生活,周末由爷爷接回家去。晨晨的爷爷70多岁了,奶奶已经去世。他的心里有些恨妈妈,他说对妈妈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因为她不要我。”晨晨最大的心愿是有个随身听,想用它来听听英语、听听歌。他还有个美好的理想,将来做个画家。听晨晨说理想的时候,让人直想忘了这个孩子曾经有那样一段苦难的经历。

　　小哥俩的伤疤

　　13岁的大双小双和小明是同班同学,这对双胞胎兄弟模样生得天真可爱。兄弟俩于今年转到了这所学校,之前,大双先后读过的学校有5所之多,小双也转过两三所学校,因为“太调皮了,学校不愿留”。兄弟俩的爸爸妈妈在他们3岁时离婚,两人均判给了爸爸。爸爸是跑车的,每天清早出门,深夜回来。妈妈没有工作。这样的家庭给了兄弟俩“更多的自由空间”。在和大双小双交谈的过程中,偶尔,会从小哥俩脸上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不屑神情。记者:同学们都说你们调皮?大双:我抽烟、打架、和老师顶嘴。小双:逃学。记者:来这里读书习惯吗?大双:不太安心。小双:不自由。记者:兄弟俩有伴嘛!大双:我们处不来。小双:经常吵。记者:听别人赞扬过你们双胞胎吗?大双:以前常听别人说,双胞胎长得多可爱。从6年级开始就没有听到赞扬了,都说我们太调皮。小双:我那时和院坝里一个15岁的男孩经常在一起玩,他父母吸毒,没人管。他就带我出去偷东西、抢劫。我们白天、晚上都出去抢,抢那些初一初二的学生。大双:后来那个男孩进去了,小双不去做坏事了,我又去学坏。和班上几个同学一起逃学,也去抢过。记者:为什么去抢,真的缺钱用吗?小双:是啊,每天要进网吧,每天要抽一包烟。记者:还做过别的什么?大双:过去班上的一个胖子,平时经常欺负我,有一天我杀了他一刀。记者:结果呢?大双:被送到派出所。开始去有怕的感觉,后来多次去就习惯了。小双:后来他说去派出所“像回家一样”。听到这些话从小哥俩嘴里说出来,记者微微地有些吃惊。记者注意到,两人的手臂上布满了刀疤。大双说,是觉得无聊时,自己刻上去的。身体的伤疤会愈合,他们心灵的伤疤,什么时候能愈合呢?(文中涉及的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作者：陈艺　来源：金黔在线—贵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