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放在阳光下”

　　——彭瑞高发自东海大桥的现场报告

　　2002年6月26日，东海大桥打下了第一根桩。没有鞭炮，没有庆贺，成百亿的大项目，世界级的工程难题，“国家队”的大会战，却连个开工典礼也没有。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我到洋山深水港，第一天就住进了东海大桥指挥部。指挥部设在一座居民楼里，距泥城镇1公里、芦潮港镇2公里，给我第一个感觉是：荒远、偏僻。住了一星期，我身边零花钱一分也没花掉：周围连个烟纸店也没有。

　　这个地方是怎么选定的呢？2001年夏天，筹备组曾经跑过一些地方，有人建议指挥部设在镇上，一切都方便。当筹备组来到现在这地方，看到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大桥指挥长一锤定音：这里交通便捷，离工地近，条件可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好！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指挥长是搞工程出身的，太知道“其中三昧”了。东海大桥还没有起步，前来“找门子”的人就已不少；一旦上了马，门槛还不给踩烂了！有些承包商，造桥铺路本事不大，投机钻营功夫却不浅，他们拉人下水第一步往往就是请客吃饭、桑拿按摩。指挥部要把这第一步截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恰恰是一个有利条件。

　　事实证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效果确实不错。各路客人，上至市领导，下至小老板，指挥部一律请他们去职工食堂就餐。既节约了时间精力，又降低了开支、保护了干部。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大桥指挥部的惯例。在这个惯例面前，想耍弄点手段的人就没办法，吃喝玩乐酒色财气反而显出了蹩脚来。

　　单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禁绝腐败，当然不可能。一个动辄出手几亿元的大工程，只有机制才能保证它的廉洁。在东海大桥，“把一切放在阳光下”成为一项项制度：招投标绝对透明，保证了公开公正公平；指挥部成员绝不准自定项目、自定队伍；重大材料全部由政府采购；各部门环环紧扣相互制约……3年中指挥部过手资金近百亿，没出过任何纰漏；大桥上去了，指挥部干部却没一个跌下来。

　　“高明的管理要融合在服务当中”

　　有人问：东海大桥指挥部面孔铁板，怎么跟人打交道呢？指挥长回答：我们拿一颗心与人交往。

　　2002年下半年，东海给了大桥建设者一个“下马威”：打桩工程严重受阻，最糟时一星期连一根桩都打不了。承建单位中港集团破釜沉舟，决定向日本购买世界上最先进的打桩船，但苦于资金不足无法办成。东海大桥指挥长了解情况后，主动向中港集团表示：我们资金也很紧，但你们困难这么大，我们决定垫付一笔钱来帮一把。指挥长还亲自到北京，帮着中港办理有关手续，最后垫出1.2亿元，支援中港买下了威力巨大的“天威号”。“天威号”到位后，加上其他一系列有效措施，打桩工程面貌果然大为改观。中港集团副总工程师司元政说：“大桥指挥部帮了我们大忙啊！买下‘天威号’，我们打东海大桥的桩有把握了，去建杭州湾大桥我们底气也硬了。”

　　2003年春天，台风还没见影子，大桥指挥部就开始为施工船只寻找避风港了。有人说，施工船避台风，那是施工单位的事情，我们指挥部是业主，操这个心干什么？指挥长明确说：“市委市政府要求我们服务全国。我们与施工单位是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更是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高明的管理要融合在服务当中。”他要大家明白：施工单位来自全国各地，人生地不熟，若让他们自己去寻避风港，何年何月才能寻到？再说这事我们不未雨绸缪，万一台风来了船只损毁耽误工期，最终损失的还不是东海大桥？“老海事”周志坚当年曾是一名水兵，十分熟悉东海水域，引着指挥部领导找到了最佳避风港长涂岛，当“云娜”等强台风袭击东海时，大桥施工单位近百艘船只早已进港安顿，无一受损。

　　大桥开工以来，指挥部还揽下了一件大事：采购供应重大原材料。指挥部强调：这事要做得光明正大，我们只负责与材料供应商签订总合同，锁定单价，其他由施工单位与材料供应商直接联系，我们决不在中间赚一分一厘。一个施工单位领导说：“我们施工跑遍天下，能够这样当业主的，只有你们东海大桥一家。”

　　18亿工程款和一顿饺子

　　2003年春节将临，两个人开来一辆面包车，把一箱箱新鲜水产往大桥指挥部楼里搬。门口正好站着一个男子，问：你们这是干什么？那两人说：我们总经理给你们送水产来。男子正色道：回去跟你们总经理说，他心意我们领了，但这些东西你们拿回去。“你是谁？”“我是大桥指挥部负责人。”

　　事情弄得有些尴尬。后来那位总经理在各参建单位联席会议上说起了这件事，从此后再没人敢往大桥指挥部送礼了。

　　俗话说：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而大桥指挥部里说的是：只有划得清，才能管得严。他们算过一笔账：指挥部总共只有40多人，上工地直接管理的更不足一半；造同样规模的斜拉桥，南浦大桥工地管理人员有100多个，而东海大桥指挥部只能派出3人。这个管理者就要以一当百、十分过硬。大桥指挥部常念“紧箍咒”，派出去的人员个个能当“黑包公”。他们站得正、行得直，管事响当当。一次一座桥墩发现有裂缝，指挥部人员当场提出返工。虽然心痛十几万，承建单位也只好推倒重来。还有一次一榀箱梁发现有质量问题，指挥部人员也当场抓住不放。承建单位足足动用了70把风镐，花了10天时间才把那榀箱梁捣碎，重新浇注了一榀。

　　这样铁面无私，并不等于六亲不认。每逢春节，大桥指挥部同志总不忘跟各承建单位同行见个面、吃顿饭。这顿饭吃得挺有意思：不找大酒店，而是就近在小镇饭店摆上几桌；指挥长带着副手们轮桌敬酒，感谢承建单位的辛苦劳动，也对这一年里不断的“战争”表示道歉之意。饭后还有一道程序不能少：“亲兄弟、明算账”，指挥部和承建单位当场“劈硬柴”，共同付清这一顿餐费。

　　承建单位跟东海大桥指挥部这样的业主打交道，各种费用也节约了不少。中港集团领导跟我说：“我们承担大桥打桩，工程款足有18亿，了不起的大项目啊。3年来我们跟大桥指挥部天天打交道。可我们唯一一次招待指挥部领导的，就是在职工食堂里请他们吃了一顿北方饺子！”

　　在我即将结束本文时，东海大桥指挥部有些工程师已经悄悄离开，向长江口五号沟转移，开始筹建上海长江大桥和长江隧道。东海大桥还没合龙，那里的担子又压在了他们肩上。大桥指挥部负责人说：“一座桥通了，打起背包换个地方，造新的桥去！我们喜欢这样的生活！”

　　是的，他们喜欢这样的生活，而人民信得过这样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