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健力宝乱局（连载一）

　　1. 张海的“珍珑棋局”

　　张海精心布置下了“珍珑棋局”，而解开这个棋局的关键则是供应链管理。在健力宝改制之初，张海巧妙利用供应链上的资金化解了资金之危。而随着健力宝股东层矛盾的公开化，这种平衡即被破坏，“珍珑棋局”的杀伤力开始显现。——— — — — — — — — — — — — — — — — — — — —

　　2004年8月23日，祝维沙走马上任健力宝集团总裁之后，迅速提出了“正本清源，诚信守法，壮大主业，稳步发展”的16字经营方针。

　　16字方针既是祝维沙对健力宝未来发展方向的定位，同时也意味着对张海在健力宝期间的多项多元化投资行为的否认。

　　与张海一样，祝维沙对健力宝品牌的塑造也颇为热心。在上任不久，祝维沙曾与笔者有过一次交谈，详细阐述了他对健力宝品牌的规划：

　　健力宝的品牌内涵代表什么？咱们不用讲她是什么民族品牌之类的大道理，但她代表着运动，代表着体育，在国人心中，这个道理是绝对可以承认的。

　　但健力宝是不是代表着青春呢？能不能代表青春呢？实际上，很多饮料品牌在运作中都存有误区。这些牌子会给你感觉到这是一阵风。我们以前推出的一些产品就有这种感觉。

　　我认为，中国市场还不成熟，中国饮料市场更不成熟，所谓的大腕也就那么一回事，很多品牌的塑造仍然带有很大的幼稚性，所以不要把我们遇到的困难认为是一个孤立的现象，不要归结于某一个人、一代人。

　　以前我为什么不做，因为我觉得不懂，但是今天我发现他们比我还不懂。今天我说出这些问题来，大家发现我说的还有点道理。所以你想做一个百年老店，应该是一个百年品牌。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品牌不能没有。怎样做好百年老店，应该从品牌入手。

　　至于健力宝此前多元化的问题，尽管我们提“正本清源”，但我认为本身不存在对或错的问题，不是说多元化就是对的，专业化就不好。这问题当中，我认为要量力而行。我比较信服柳传志当年说的几句话：第一项目有没有钱，第二这项目好不好，第三有没有人才，有人有项目有钱才构成一个项目要做的基本条件。

　　我们的战略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百年老店先做百年品牌嘛。比如我跟很多人讨论，能否围绕健力宝推出相关的产品。我跟品牌中心的人讨论过这个问题，有一个思路会很明确，我们会围绕健力宝这三个字，这个品牌资源做工作。长远战略也清楚了，我们不愿意多元化，要正本清源，要强化健力宝的品牌，例如再出个产品一定要让人跟运动产生联想，跟健力宝产生联想，不要推特别孤立的产品。

　　祝维沙的品牌主张，等于否认了张海自认为“成功”的第5季和爆果汽。然而，接踵而至的追债队伍迫使祝维沙不得不暂时放下其雄心勃勃的“百年老店”计划，甚至最后决定出售健力宝。

　　张海这么描述健力宝当时的困境：

　　祝维沙入主以后，至少在三个环节出了问题：

　　首先是换掉采购总监。当时的采购总监是位女性，此前曾在多家500强企业干过，并且怀孕在身。祝的行为在经销商中引起恐慌，不管到没到期的都跑过来要钱。

　　其次是亲自做销售公司的老总，在客户面前随便做了一些承诺，如“按时发货”之类，但实际上祝上来以后健力宝生产停了、广告也停了，经销商不仅不敢继续打款，原来提前打款的人也开始担心资金安全，甚至上门讨要垫款。

　　最后是撤换财务总监，同时健力宝不断曝出张海挪用了多少资金之类子虚乌有的新闻。银行不是执法机关，它不会去查张海是不是真的挪用了健力宝多少资金，但它会认为健力宝的资金管理有问题，不值得信任，进而紧缩对健力宝的贷款，甚至上门催贷。

　　三大因素导致了健力宝供应链的破灭。事实上，如果顺着做，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到期的就给钱，没到期的先发货。

　　这宛若张海精心布置的一个“珍珑棋局”，而解开这个棋局的关键就是张海当年力推的供应链管理。在健力宝改制之初，张海巧妙地用供应链上的资金化解了资金之危，而当初供应链上下游及银行之所以甘愿入局，主要是看中了健力宝改制后的活力以及当时以张海为首的管理团队。而随着健力宝股东层矛盾的公开化，这种平衡即被破坏，“珍珑棋局”的杀伤力开始显现。

　　金庸在小说《天龙八部》中这样描述：逍遥派掌门人无涯子花整整三年的时间摆出一个“珍珑棋局”，并命弟子苏星河当擂主，让天下英雄来破解。可是悬赏30年，黑白两道的高手均无人解得，最后，棋局竟然被虚竹和尚闭着眼睛以“自添满（自杀一大块解放全局）”的手段胡乱撞开。

　　胸怀“百年老店”梦想的祝维沙显然不屑于虚竹和尚的“自添满”，更不愿意如张海所说般“顺着做”。一方面，祝维沙大刀阔斧改革，张海时代的高管层多数被换；另一方面，对于前来讨债的经销商或供应商，祝维沙不仅承诺“按时发货”或“按时还款”，对部分追款积极的经销商和供应商，祝维沙修改了游戏规则。

　　但口子一开，各路讨债大军蜂拥三水。健力宝供应链的窟窿究竟有多深，即便是张海本人也说不清楚。从张海下课开始，健力宝三水基地以及广州健力宝总部，每天都可以见到来自全国各地的讨债大军。

　　当然，更为关键的是，张海本人并不甘心就此退出健力宝。在祝维沙被各路讨债大军搞得焦头烂额之际，张海也积极行动，谋划重新掌权。张海笃信“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只有他才能化解健力宝的危机。作为张海引进的战略投资者，福建阳光集团和北大方正集团都曾先后与祝维沙、叶红汉以及三水市政府洽谈过股权收购事宜。

　　一位健力宝员工的日记，或许代表了这个阶段健力宝上下的普遍心态——惶恐、不安、期待与担忧：

　　2004年9月30日

　　星期四

　　阴

　　健力宝情况可能又有突变。

　　在张海下课后的一个月里，公司上下充满了古怪的气息。几乎所有人都闲着没事干，除了人力资源部的人忙着进行各种各样的人事任免外，还有相关的人员在考虑销售公司的重组问题。另外，公司高层大谈张海的不是，说张搞个人崇拜，搞得像个神一样。

　　我也在等待，甚至每天都在想着公司内部OA网上会有什么样的新任命。当然这一个月里没有我的消息。

　　今天早上，一位此前与张海非常接近的公司前辈悄悄告诉我，说张海有可能要重回健力宝，同时还跟我说了一些股东之间的斗争情况，这都是我闻所未闻的，感到非常震惊。其实，前几天，另一张海时期的“红人”也给我说过“面包会有的”之类的话，现在想来，张海重新回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但我想，张海的来来回回，不知道背后又有多少争斗。一个企业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再折腾下去都要完了。

　　那位前辈还告诉我，这次变故很多人背叛了张海，也让他认清了很多人。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但张海如果重新接管健力宝，情况又会怎样呢？刚任命的人可能接着又很快滚蛋？原来的一些人重新上台，恢复职位？

　　看来，公司又将面临一场大革命，哎呀，一个企业怎么能够这样呢？

　　也就在9月30日晚上，一份署名“张海”的《关于健力宝两年多来经营情况的汇报》材料被送到三水政府有关领导面前。张海仍在为重新接手健力宝做着最后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