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麻雀欢叫的田野（唠唠农家嗑）

　　郑有义

　　小时的故乡，麻雀多、树多、水多、绿色多。小小麻雀被“平反”后，越发与人亲密起来。在春的嫩青、夏的浓绿、秋的金黄、冬的洁白中，在房檐下、电线上、树林中、场院里，总可以看到铺天盖地的麻雀，呼啸而来，欢叫而去，在田野里喧闹，在粮堆上跳跃，无处不在，乡村因有麻雀而生气勃勃。冬天，农民把一车车农家肥送到厚厚白雪覆盖的大地，一堆堆的，横看成排，竖看成伍，壮观极了。铺了农家肥的地，又黑又暄又软，抓一把，真能攥出油来！村东头，是一条小时常去打鱼的河，水里挤满了鲇鱼、鲫鱼、老头鱼、葫芦子、川丁子鱼，一网下去捞半盆。那水也真清亮，一座木桩河坝分开，坝上，水面波平如镜，绿树、蓝天、白云，都在河里静静地映着。坝下，则是白练般的瀑布，对着太阳看去，常映出一轮五光十色的虹来，更有一团团半尺多长、专嬉浅水的银白色偏口鱼，在虹中蹿腾跳跃。两岸，是足有一公里宽的湿地，长满了树、苇、草，水气极重，冬春之际，常见一条翻腾的雾龙神秘地蜿蜒几十里，那裹着水草鱼儿气息的、潮潮的空气，吸一口都是甜丝丝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麻雀渐渐地少了，及至近年来，除了城里还可偶尔看见几只麻雀之外，在农村基本绝迹了。去年夏天回家，忽然想去“寻河”，弟弟说，别看了，河“没了”。我不懂。待至“河”边，那沧海桑田的震撼让我呆若木鸡！“河”真的没了！那里只有一条细若游丝的水流，在枯黄色的土地上浅浅地、有气无力地流着。沿河望去，看不见一棵树、一寸湿地、一株芦苇，两岸贫瘠的田垄直接伸进了河床。你无论如何不敢想象，仅在30年前，这里还是一条水丰草美、鸟鸣鱼跃的大河！

　　这只是我国农村环境恶化的缩影。

　　笔者驱车沿漂亮整洁的沈大高速公路下行，随便开进了一个路旁的村子，远远便见村外垃圾的“围墙”，村道两旁、田头地角、农家的房前屋后，废塑料膜、包装袋、啤酒罐、农药瓶、废旧电池、快餐盒等垃圾随处可见。阵风袭来，天上、树上、电线杆上飞满了挂满了红红白白的纸袋塑料袋。

　　据卫生和水利部门的初步调查及联合国的评估，我国农村每年有1.2亿吨的生活垃圾有害物品随便堆放而成为污染源，约有3.6亿人饮用水有害物质含量超标。更为严重的是，长期大量施用化肥和农药，破坏了农村生物的多样性，土壤、河流、湖泊和地下水被污染，农村的生产生活垃圾不能专门处理，导致农村的生态环境急剧恶化。

　　生态学家说，麻雀以惊人的速度在农村消失，是中国农村生态环境恶化的不祥之兆！

　　“麻雀的消失”让人担忧，更让人担忧的还是一些“地方官”对“麻雀消失”缺乏紧迫感甚至漠视。“金山银山”是“政绩”，“绿水青山”的有无不影响升迁，这种错误的政绩观是农村污染加剧的重要原因；治理上也“重城轻乡”，有的地方为了城市的水净天蓝，却由巨大的排水管道将污水转嫁农村；有效益却重污染的企业“上山下乡”，以牺牲农村生态环境为代价换取经济效益和城市的水净天蓝。

　　面对农村环保相当薄弱的现实，必须大声疾呼，农村环保时不我待，城乡污染治理必须统筹规划、同步进行。必须加强农村环保的规划和监管，加大资金、技术上的投入，让农村的真山、真水，真干净、真美丽起来。

　　《人民日报》 (2005年05月29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