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路空无一人

　　十六、父子间的事郑富仁到医院时，快中午了。父亲已经彻底醒过来。虽然还打着吊针，但眼睛却亮了。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竟将父亲的脸色映出几分红润。父亲见郑富仁说，来了？

　　父亲的声气甚至有些朗朗的。状态好得令郑富仁有几分讶异。他知道父亲还能活下去，心里踏实了。刚一踏实，忽又有几丝怅然浮上心来。他想起刘春梅的盘算，心里不禁暗骂，想得房子，他妈的，你真是做秋梦呀。

　　郑富仁说，来了。给，土鸡汤，蛮鲜。

　　父亲说，刘春梅熬的？

　　郑富仁说，是的。她一大早去买的鸡。

　　父亲说，难得。她未必不想我早点死？

　　这就是父亲的说话方式。随几时，他都没得好听的话。郑富仁也习惯了。郑富仁说，她是想呀。不过你要是没有死，她还不是得熬汤？

　　父亲说，我算也是晓得她。她一心想得我的房子。别的事好说，这事你叫她死心好了。

　　郑富仁有些烦，说，又不是我的房子，我凭哪头去叫她死心？要叫你自己去叫。

　　父亲还想说话。保姆吴嫂打开保温盒，说你少讲几句，刚好一点，医生说要好生休息。富仁也忙，来一趟也不容易。

　　郑富仁不喜欢吴嫂插他的嘴。更讨厌她管他叫富仁。他心道你一个保姆，叫得这亲热牙也不疼？郑富仁毫不领情，说容不容易是我的事，不消你多嘴。

　　吴嫂赶紧低下头，脸上立马浮出猥琐神情，替父亲盛汤的手也有些抖。父亲见状，明显生气了，说我跟你讲清楚，她是我老婆，你是我儿子，你得搞清楚她是你么人咧。

　　郑富仁不作声了。他不想在这里顶撞父亲，也不想让吴嫂太过难堪。吴嫂颤抖的手，让郑富仁有些不忍。父亲嗦嗦地喝着鸡汤，边喝边说，刘春梅的鸡汤的确是煨得好，比我屋里的好。

　　郑富仁说，那当然，刘春梅用的是瓦铞子，你屋里用高压锅，味道肯定不一样。

　　父亲对吴嫂说，回头也用瓦铞子煨。高压锅快是快，味还是差了。

　　吴嫂说，你不是说高压锅煨的味道也蛮好吗？

　　郑富仁打断吴嫂的话，说叫你用瓦铞子就用瓦铞子，说那多废话做么事。

　　父亲喝斥郑富仁，说跟你讲了，跟她说话好点声气。 作者: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