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中国足球，揭黑容易扫黑难

　　编者按：声势浩大的“深圳风波”，以闪电般的速度在一场关乎亚冠出线的比赛后结束了，还是不了了之，还是无疾而终。留下的除了没有解开的问号，还有一大堆的莫名其妙。回放以往无数次的扫黑，和无数次的虎头蛇尾，让人不解的是，为何中国足球的扫黑总是如此之难，总是有开头没结尾。为此，我们辟出专版，请各方人士发表高见，或许读完后，不难发现个中原委。

　　法律专家篇

　　本报北京5月29日电

　　记者慈鑫

　　打假球不受法律制约

　　杨忠民(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法律系教授)———俱乐部、球员之间私下的交易，比如打假球，目前并不受中国刑法的制止。因此，单纯的以假球证据向公安机关举报，公安机关通常不会受理。

　　虽然法律界一直有争议，类似于假球这样的案例是否可以被其他相关法律适用，因为，此类事件很显然是侵犯到广大消费者(赛场观众)的权益。但从目前来看，对于此类事件的处理仍在行业管理内，由中国足协等主管部门对当事人进行违纪违规的处罚。

　　不过，假球事件通常伴有赌球情节，因为假球产生的原因一般都和经济利益有关。公安机关是受理赌球举报的，但举报人必须提供真实的案情线索。

　　对于质疑足协对行业内不正之风的管理能力，或怀疑足协对处理“假球”之类的违规违纪现象的不作为，目前，也只有足协(足管中心)的上一级领导单位———国家体育总局的监察部门能够进行处理。

　　杜绝足球俱乐部或球员对比赛的暗箱操作，很难被写进法律，特别是刑法。因为，相比之下，此类事件的社会危害性尚不足以到需要动用司法部门来处置的程度。

　　行规本是法律的有效补充

　　邹瑾(中盛律师事务所律师)———几年前的龚建平受审事件已经引起了国内法学界的争议，龚建平可能是迄今为止惟一因“黑哨”而被捕入狱的裁判员，但有学者认为，审判龚建平时适用的法律比较勉强。

　　在中国，对于假球、黑哨的监督和处罚指责主要在于行业主管部门，而不是执法部门，但这种情况并非中国独有。世界上很多国家的许多行业，其行规都是法律的有效补充，行业内的管理也都是行之有效的规范手段，法律只是作为维持社会正常生产生活活动的最后一道底线。

　　没有适用的法律和执法部门的介入，并不应该成为某个行业出现“阴暗面”的理由。

　　中国足球最缺行业内自律

　　席天(顺华律师事务所律师)———法律是取代不了行业内管理的。足球领域内的负面事件并不是只在中国受关注，在欧洲，假球、赌球的历史要比中国早得多，但从未听说过，哪个国家联赛的信誉就因此扫地的。在欧洲，有球员因为踢假球被罚款的，有被停赛的，有俱乐部被处罚降级的，却很少听说球员坐牢的。

　　欧洲有没有球员或俱乐部的管理人员因为足球坐牢，有，但和中国法律规定的范围一样，这些坐牢的基本都是因为涉及赌球。

　　其实，即使是某些当事人因为赌球而坐牢，通常刑期都不长，因为在很多国家的法律中，赌博都不是重罪。显而易见，这些国家在足球管理上肯定不是在依靠法律约束，而是行规和行业自律。

　　我的感觉是，中国足球最缺的就是行业内成员对行规的严格执行的意识，通俗点说就是上到足协，下到球员、教练、裁判、俱乐部管理人员都缺乏职业意识。

　　圈内专家篇

　　本报北京5月29日电

　　记者郭剑

　　亚冠前后判若两队算假球吗？

　　金汕(北京市社会科学院体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深圳队自从换帅之后连赢了两场，我想不到这支队伍在换帅前后表现出的反差如此之大。

　　作为职业球员，一要对比赛认真，二要对球迷负责，这是最基本的东西，但是在深圳队换帅之前，我认为他们的球员没有做到这两点，我想问问这算不算是假球的一种？

　　还有更遗憾的，就是这件事眼看着就不了了之了，尤其是杨塞新曾经提出的上赛季深圳队有60万元人民币用于做裁判的工作。杨塞新话已出口，又想回收，我觉得他在勇气方面还不如李书福和宋卫平。

　　足协置之不理有渎职之嫌

　　郑也夫(社会学家、北大社会学系教授)———我认为，对深圳足球队发生的问题，足协的做法很不合逻辑。在换帅之前，足协认为深圳队在联赛中有消极比赛的嫌疑，所以派去了调查组。后来深圳队换了教练连赢两场，足协本应加深对他们此前“消极比赛”的怀疑，可现在却因他们赢了球就不了了之了，这十分荒诞。

　　至于杨塞新前后态度上的变化，说明他有自己的考虑。但他既然说出来了，有关部门就该调查。如果足协置之不理，那就是渎职。

　　一涉及利益就不好说了

　　麻雪田(北京体育大学足球教授)———这次深圳队的内乱，开始我并没想到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开始，迟尚斌、杨塞新，态度多强硬啊，还特意到北京来开新闻发布会，可是一回深圳，好像全软了。

　　事情的发展，以我的推测，不外是几个原因。第一就是上面有人做工作，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上面一个领导出来说，就这样吧，你们都别吵了，影响太不好了。第二就是他们自己其实还是不想把事情搞大，一看差不多了，就该收了。第三就是一旦认真的话，肯定还要牵扯到别的俱乐部，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了。要是出了问题，2008年奥运会的男足怎么办？第四就是杨塞新还是一个商人，这么闹下去就没客户了，他也要考虑自己的切身利益。

　　球迷代表篇

　　本报北京5月29日电

　　记者慈鑫

　　举证不应成为谋利的方式

　　徐东风(北京市球迷协会副会长)———作为球迷，我认为这次深圳“球霸”事件和以往的类似事件都没有给球迷或有关部门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我只是感觉，这样不了了之的结果反倒让人习以为常了。中国足坛总是出现这样不了了之的事件，显然是不利于足球发展的。

　　很多人一直都在呼吁司法介入足坛，但我觉得司法介入可能并不能成为改变这种现象的关键。关键在于足坛内部要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和执行力度。现在一些人能够站出来说一些“揭黑”的话，我认为对于他们说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因为关系到足球圈内很多人的利益，最后这些举证的人很容易就被通过各种方式“安抚”了。中国足坛应当对公开举证做出严格规定，只要举证就不允许出尔反尔，就必须交代清楚来龙去脉，不能在自身利益受到侵害时就举证某人、某个俱乐部走了黑道，一旦自身利益得到满足，就立刻偃旗息鼓。这是在把“举证”当作谋求利益的方式，是在践踏球迷的热情和足球管理部门的权威。

　　把一些不良现象举证出来是要本着对中国足球的长远发展负责的态度，一次次的虎头蛇尾事件不给中国足坛留下点有借鉴、改进意义的教训，那类似的事件就还会反复出现。

　　足协要管管乱讲话的人

　　简满根(深圳球迷协会会长)———我认为，足协要好好管管乱说话的人。

　　为什么每次在需要举证的时候，类似事件就不了了之了呢？是因为有人乱说话，利用不负责任的乱说话达到自我炒作的目的。我个人认为，有些事情你真要是握有证据，真的是从关心、爱护中国足球的大局出发，你就应该向足协举报，配合足协调查、处理好事情，而不是先大张旗鼓地利用媒体炒作自己。

　　中国足坛有没有阴暗面，我说肯定有，这是哪一个国家都有的普遍现象。怎么别的国家出了事情就能处理，就能有始有终，而中国就总是到了需要取证的关键时刻就停住了？因为有人在乱讲话，在利用矛盾的扩大化来达到受媒体关注的目的，而不会考虑自己的言行是不是会损害中国足球的发展。我记得车范根好像曾在韩国说过一些不利于韩国足球的话，结果就被韩国足协罚了5年不能带队执教。中国足协能不能出台个具体的政策来约束和管理乱讲话的人？

　　扫黑回放篇

　　1998年8月22日，在云南红塔对陕西国力的赛后新闻发布会上，国力主帅贾秀全对“3号隋波”的怒斥引发了足坛强震。在此后调查期间曾牵扯出一盘由国力俱乐部掌握的录有巴西华人王素徽企图收买国力3名巴西球员的电话记录的录音带。在1998年底，中国足协公布的调查结论是收买企图没有得逞，整个“隋波事件”是媒体的炒作，录音带不具备法律效力，没有必要公布。

　　1999年12月5日，甲A最后一轮重庆隆鑫队主场迎战沈阳海狮队，后者在这场关乎本队保组成败的比赛中以2∶1反败为胜并保组成功，重庆队外援保罗怒摔球衣并最终离开中国。此战的结果使广州松日队降入甲B。12月中旬，中国足协针对这场比赛成立了特别调查组，最终的处理结果是以罚款了之。

　　2001年9月29日，成都五牛队以11∶2大胜同省兄弟四川绵阳队，其后绿城、亚泰、舜天续演丑剧。足协急召成都五牛、江苏舜天、长春亚泰和浙江绿城四家俱乐部的老总进京，要求最后一轮涉及冲A的关键比赛中务必公平竞争。最终演成中国足球史上有名的“假B五鼠”案，而中国足协最终的处理同样引起了种种争议。

　　2001年12月11日，吉利集团在杭州和广州两地向媒体宣布正式退出中国足坛，董事长李书福在公开场合承认曾给裁判员送钱。14日，绿城俱乐部董事长宋卫平在与浙江媒体的见面会上正式提出裁判受贿问题。2002年1月7日，宋卫平把在2001年甲B联赛执法中8名涉嫌收受该俱乐部“黑钱”的裁判员名单交给了新华社记者。10日，中国足协找张建军、陈国强等涉假裁判员谈话。11日，广西足球俱乐部副总经理陈锡彪透露，在2000年甲B联赛中，有好几名执法广东宏远主场比赛的裁判员从广西足球俱乐部收取了“黑钱”。2002年3月17日，国际级裁判龚建平被逮捕，9月30日，“神秘”中间人、原足协工作人员孙培彦在重庆某地被公安机关抓获。但这次反黑风暴最终虎头蛇尾，仅龚建平一人被判入狱。

　　2004年10月2日，在中超沈阳金德队主场迎战北京现代队的比赛中，因不满当值主裁周伟新的判罚，北京现代罢赛。这也是中国足球联赛首次出现罢赛。10月5日，面临重罚危险的北京国安俱乐部宣称将“暂时退出中超联赛”，10月14日，中国足协终于作出对北京现代队罢赛事件的处罚决定。10月17日晚，由大连实德牵头制订的11个文件和有9项实质性内容的“中国足球”改革方案公布，引发了中超“改革风暴”，后被中国足协巧妙化解。

　　2005年3月，原国力门将江洪因向国力俱乐部讨要工钱而大曝国力丑闻，国力总经理王珀随后与江洪在媒体上互相揭短。4月2日，中国足协取消陕西国力俱乐部参加2005年中甲联赛和足协杯赛的参赛资格。理由是该俱乐部拖欠相关单位和教练员、运动员、工作人员款项。而对媒体对当事双方互相揭短的详尽描述是否涉及犯罪，足协推说无证据，也未见公安机关介入。

　　2005年5月，深足风波最终以深圳队在亚冠上的一场胜利而终结。

　　(记者张璋整理)

　　足坛名宿篇

　　“非职业化时代，“贫穷而单纯”，足球就是足球，大家都没有什么钱，所以比赛很“清洁”；前职业化时代，“富有并肮脏”，转为职业后，财富随之而来，但缺乏“规范”，因此滋生出很多肮脏的东西；职业化时代，“富有并清洁”，伴随各方面“技术含量”和认识的提高，逐步走向规范。

　　中国足球，显然还处于前职业化时代。在时代的背景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把一项事业的“病因”归咎于“人性”的丑恶更是幼稚的。因此，我们不能把中国足球的问题归咎于“李玮峰”们，甚至不能把“中国足球的问题仅仅归咎于中国足球”。一棵树的根是坏的，还能指望它结出什么好果子？”

　　———方纫秋、金志扬、张忠三人在《东方早报》上发表的中超第一阶段总结时所说

　　我不希望这样无休止地互相攻击下去，不要让外界说：中国足球水平最差，吵架却最频繁。我感到中国足球界最缺少的是信任，老板、球员、教练、裁判互不信任，在这样一个气场，矛盾与纠葛愈演愈烈，让整个社会瞠目结舌和看不起。我们现在提倡和谐社会，可你看各地的球场，有几个是对和谐起到好作用了？深圳球迷举起了十几幅辱骂主教练迟尚斌的标语：厚颜无“迟”，“尚”不要脸，还有袭击物四处乱飞，我们的球队从中起到什么作用？尤其是部分足球从业人员的赌球给社会带来多少负面效应？说到这里，我想起不久前一件感人的事情，曼联失去联赛冠军后，死对头、新科状元切尔西来比赛，他们在球场列队欢迎对手，尊重对手取得的成绩，无形中使两地球迷的对立情绪大大缓和。我们所有每一个从事足球的人都应该认识到自己对社会应尽的责任！

　　———年维泗在接受《体坛周报》采访时所说

　　(记者慈鑫整理)

　　网民调查篇

　　在新浪网共有81732人参加的“如何看待迟尚斌下课”的民意调查中，有68.67%的球迷认为迟尚斌下课的原因是“无力改变中国足球黑暗的现实”，只有8.19%的球迷认为是“执教能力不足，应当下课”。

　　新浪网另一项有27333人参加的民意调查是，“是否相信迟尚斌道出了球队的‘黑幕’”，有89.22%的球迷表示“相信”，而只有4.71%的球迷表示“不关心”。

　　在“如果您是新上任的教练，如何整顿球队风气”的调查中，71.5%的球迷坚持“坚决强硬，必要时撤换队员”，20.86%的球迷选择“采取怀柔政策，软硬兼施”。

　　在新浪网有36198人参加的“在足协尚未查清深圳足球的是非之前，是否赞同有争议的球员入选国家队”的调查中，有76.36%的球迷“表示反对”，认为“只有绝大多数球迷支持的球员才应入选国家队”。

　　在新浪网有84322人参加的“是否相信足协会认真查处深圳主帅迟尚斌下课幕后问题”的调查中，42.36%的球迷认为会“无疾而终，中国足球已无可救药”，39.69的球迷表示“不信”，认为“足协仅仅会走个过场而已”。

　　在“是否赞同谢亚龙表示要认真查处迟尚斌下课”的问题上，52.37%的球迷表示“赞同”，认为“这是彻底整饬中国足球的最佳时机”，还有41.26%的球迷认为“不好说”，因为“足协即使查处也解决不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