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声：给我依靠

　　【周末报报道】5月19日晚，在江苏省人民医院急诊中心对面的茗仁茶馆里，韩蕾蕾讲完她的故事后，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如果你写我的故事，希望能把我描述一番。”那么，我来试试——她长得挺漂亮的，身材适中，一头中长的直发，眼睛不错鼻子不错嘴形也不错。最引起我注意的是，她的眉毛修得很精致，不像有些女人画得太淡，似乎是画错了用橡皮擦过，也不像有些女人画得又黑又重，生怕别人以为她没眉毛似的。她长得确实挺漂亮的，而且人也文静，但总感觉缺点什么，尤其是随着谈话的深入。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她缺乏一点生动。

　　妈妈去世了

　　爸爸再婚了

　　我一直是个很失败的人，特别特别失败。从18岁开始说起吧。我出生于一个教师家庭，爸爸是校长。18岁之前，家里挺优裕的，我一直感觉很幸福。1998年，我18岁，中专毕业，参加工作。遇到一个男孩子，他大我7岁。可能因为我工作的地方离家比较远，特别孤单，特别无助，一个小女孩，压力挺大，遇到他，开始谈恋爱。他对我……后来我发现他对我不是好，只是很多男孩都会表现出来的那种热情。他是我的初恋，我当时特别投入，感觉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20岁结婚，我家里所有人都反对。后来看，是冲动。我哥哥在深圳一家大公司工作，要把爸爸妈妈接过去住住。我妈到了那儿，不久，突然脑溢血，去世了，对我打击特别大。我那时觉得，真的，失去妈妈的天空，世界像地狱一样。当时我结婚不到一年，怀孕7个月了。我……本来我想用一种讲故事的口气讲的……我妈到深圳是我送去的，我再见到的是她的骨灰盒，不相信是真的。我家一直过得特别和谐特别幸福的，我妈突然去世了，可能我爸压力大吧，过了不到半年时间，他认识了一个阿姨，比他小12岁，两个人离开深圳，一起去做生意了。这给我的打击也很大。我觉得他可以再婚，但不应该这么快。这件事，让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那么真，其实很虚幻。我生了个女儿，长得很漂亮。我和我老公结婚后，一直吵架。我们结婚确实冲动，两个人都不成熟，都感觉优越，都犟，不迁就对方，经常吵架，吵架后就冷战。2002年4月开始，我们各自做饭、洗衣，他一般到他父母那儿吃饭，不管我，生活费也不给。他自我控制能力不强，脾气上来，歇斯底里，不顾后果。之前他不打我，但摔盆子，摔碗，摔凳子。我说哪天你打我，就完了。2003年10月，有一天跟我老公吵架，他打了我，我就出来了，去了深圳，投靠我哥哥。我哥问我，感情上将来的计划是怎样的，我说不会走回头路，他说你想好，结婚也好离婚也好，都是人生中的大事情。我决定了，觉得感情不可靠。我想两个人结了婚，应该不要分心。可我跟他在一起，没有明天的感觉。比如人家会规划今年买空调，明年添什么，有个目标。我们没有目标，没有希望，很茫然的感觉。他在家经常一声不吭，沉着一副面孔，那种气氛让我一直紧张，不舒服。因为小时候家里很和谐，结婚后这样，我不适应。我改变不了他，他也改变不了我，我们两个让感情越走越远。其实我觉得……我蛮恨他的。那次出来，我恨他娶了我又不给我幸福。其实一个女人结婚了就想让家庭稳定、幸福。我什么努力都做了，但他特别依赖，又闷，平时什么也不说，到时候就爆发。最后打我，也是为一些小事，扯起来，就动手，我特别特别伤心。他打我的那个动作，那个劲，让我感觉一点情分都没有了。当天晚上我就出来了，就坐上火车去了深圳。我哥接纳了我。其实我能有那个勇气走出家庭，有哥哥的支持，有哥哥的鼓励。他说：“人这一辈子，很短暂，不要委屈自己。”

　　哥哥结婚了

　　嫂子很“直巴”

　　我哥在深圳呆了很多年，特别现实。我到了他那里，他说：“你走出来了，你就是自己的天，不能依靠任何人，只有靠自己。”其实我是把他作为最后的依靠，因为妈妈去世了，爸爸有了新的家庭，不可能管我了。我找了份工作，干了半年时间，哥哥回长沙创业，打电话给我：“我要回去做生意，你去帮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想他是我的依靠，我也得帮他。嫂子是哥哥大学同班同学，一起去深圳，一起回长沙，回去就结婚了。我跟我嫂子关系处得不太好，我嫂子是个很“直巴”的人，有什么不开心就说出来，就摆在脸上，不管你是什么状态。我在深圳住公司里，所以跟他们的矛盾没暴露出来。回去朝夕相处，不一样了。我哥特别为难，一边是妹妹，一边是老婆。他说：“我没办法，你现在要忍，要适应别人，不然你对现实永远是逃避的心态，总是不行的。”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对，但我不能忍。他要我忍，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2004年10月，我离开了长沙，来了南京，因为我有个堂姐在这里，她有自己的公司。但我们家亲人之间特别疏远，跟我爸、我哥半年打一次电话，也不奇怪。我哥跟我嫂感情一直很顺，我哥觉得一个女孩就应该像我嫂子那样，一个男孩就应该像他那样，男孩女孩就应该按他们的模式走。他不能理解我的感情，不能理解我的挫折。到南京，又没天了。本来把我妈当我的天，后来把我哥当我的天，都没了。我想以后我讨饭也不去找我哥。

　　终于离婚了

　　没人安慰我

　　（今年）五一前，我请了3天假回去，离了婚。婚姻结束了，现在剩下一个人，彻彻底底的一个人。那天打电话给你，因为很失落，没一个人能说话，没一个人能安慰我。离婚对我影响特别大。那天在民政局，他妈先出来跟我见面，说：“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我们对不起你，为了小孩，你回去，要什么，给你，你回去。”我没有反应，因为两年，他没有什么改变。我在深圳，他妈妈、他舅舅三番五次打电话给我，说对不起我。我说不怪你们，你让他跟我讲话。他接过电话就吵。那天他家人看我不会回头了，反正要离婚了，不顾什么了，什么都说，我都忍住了。他那边有他家人，我这边只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朋友不是很清楚我的家事，不好多说。他家人当着很多人的面数落我。我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我走出家庭，不是因为有了新的感情，而是觉得没有希望。他家人指责我，还想打我。我心里特别难受，难受的是连一个帮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真……离了，我得到了自由，得到了解脱，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安慰我。说这些的时候，她没有流泪。我问她，这次回去，见到女儿了吗？她说没有，他们不会给她见的。女儿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直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她很漂亮，确实像个小公主。这次回去，我从南京给她买了很漂亮的衣服、很漂亮的发夹，还有其他一些她喜欢的东西。但是他家人不要，摔在了马路上。我给女儿买的礼物她没收到，给她买的衣服她没穿上，给她买的发夹没能戴到她的头上，我特别不舒服，特别难受。以前总想让别人来适应我，其实这种想法挺自私的。面对生活，真的没法讨价还价，只有不停地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特别是离婚这段时间，每天早上有很心痛的感觉，不能跟女儿生活在一起，作为母亲，挺失败的，无能为力。没能给女儿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我觉得很对不起她。离婚，给自己一种很挫败的感觉，现在没有自信了。过去的经历不可能说忘就忘，尤其对女儿这一块，特别内疚。特别遗憾的感觉可能会伴随我一辈子。我自己已经失去母亲了，已经残缺了，又延续到女儿身上，我觉得是自己不负责任造成的。我在南京，工资也就够吃饭、租房子，再就够交个手机费，把她带在身边，做不到。她没有流泪。我问，从2004年10月至今，一直没见过女儿吗？她说是的。我问想女儿吗？她说想，当然想。她没有流泪。她说，6月初，她准备回长沙了。

　　网友见面了

　　没有那感觉

　　这期间我遇到一份感情。他比我大4岁，本科，会计专业。他是我从深圳回长沙之后，在网上认识的。当时的想法，就是特别孤独，找人说说话。我对网恋是不信的，而且之前我跟好几个追求我的网友都说过，在我结束婚姻之前，我没有权利接受新的感情的。跟他断断续续联系着。我到南京来之后，他到上海旅游，我们在网上遇到了，觉得靠得特别近，觉得特别亲切。这一次，我把我所有的经历都告诉他了，他说：“你的压力好大啊！”我听了眼泪叭叭地掉，很感激——终于有一个人理解我了。他快30岁了，但没有什么感情经历，更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蛮单纯的一个人。他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说还是做普通朋友好，我们的经历相差太大了，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他说没关系。我说两年了，我的婚姻也该有个解决了。我说我回去，如果离掉了，我就来见你，离不掉，就永远不见了。他说你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结果离掉了，我就在长沙见他了。5月1号，去见了他。看到他……怎么说呢？没有特别那个的感觉，大家在一起……说不上来……他还是蛮执著的，我只看他是朋友，站起来给他倒水，他特别紧张，问我对他什么感觉，我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他不同意。我想找一个爱我的人，比找一个我爱的人好吧。他特别单纯，我想他总要长大，会不会有一天对感情有一个新的认识，不能接受我？我心里有阴影，会有所保留，不会全心全意去爱了。我又怕因为我的原因让他不幸福，挺担心的。我跟他之间差距太大了，学历上差距就挺大的。他工作特别出色，一直在学习，所以这么多年没怎么谈过朋友。我说学历上不配，他说这不是障碍。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就会不现实，就像我当年那样。说着，她突然没来由地问我：“肾结石问题严重吗？”我问怎么啦，她说那个网友很坦诚，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包括自己有肾结石。她告诉我，他希望她回长沙，她想试探他是否有诚意，就说她想6月初回去，但是没有路费，问他能否来接她。他说，可以，他跟同学借点钱来接她。

　　我虽离婚了

　　不是为了他

　　我离婚不是因为他，绝对不是。结婚前一天晚上，我哥从深圳赶回来。我说哥，我跟这人结婚了，可能有一天还会离婚的。我哥特别生气：“你有不好的感觉，为什么还这么冲动，为什么不慎重一点？”他当时都想揍我，“你自己选的路，你自己走吧！”新婚第三天，老公就不亲近我了，我爬起来，呆在卫生间里，心里闷闷的感觉。他发现了，还是没有理我，我感觉他心里有别的女人，只是把我当作那个人的影子。以后，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把我当作性伴侣，他需要的时候就跟我在一起，完事了他就呼呼地睡，不会跟你说话，让我感觉不是夫妻。我有预感，所以我随时准备走。我的箱子里放好了出门要带的所有东西，包括女儿的相册。给女儿拍的照片特别多，还有女儿跟他在一起的照片。我们三个人没有合影。我们没想过要三个人合影。他是一家产品的区域经理，我当时在商场，他看到了，据他自己后来说，是一见钟情，他就给我写信。我觉得有种很美好的感觉。过了一个星期，他出差回来，我们就约会了。但是第一次看电影，人家男孩会买些零食啊水之类的，他什么都没买。我买了两包纸巾。夏天，热，擦擦汗。我是提醒他，我怕我买了零食让他没面子。但他还是没买，两个人就那么干坐着。他小气得让人受不了。对了，结婚有三金——戒指、耳环、项链。我只在结婚那天戴过，我觉得俗气，第二天就拿下来了。我一直放在我的那个箱子里。到深圳后，一看，不在，打电话问他，是他拿走的。他说他是想留我。我说我会为了这些东西回来跟你过吗？我觉得特别可笑。男人到他这份上，唉……我想他如果爱我，想为家庭好，我出来了，他应该找我，应该关心我。但他不去找我，不去接我，只在电话里跟我吵架。这种感情，没什么可言的了。可能你们看我很绝情。我父亲在我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找了人，那么甜蜜的感觉，对我打击很大。忘了告诉你，刚才下班前，我爸打电话给我，说阿姨生病了，让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免得她生气。我爸重复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生怕我忘了的样子，让我知道阿姨在他心里的位置。我……他都没问我怎么样。平时，他跟我打电话，总是三句话：“你还好吧？”“还好。”“工作还好吧？”“还好。”“要注意身体噢。”“噢。”电话就挂了……说句不孝的话，我宁愿先死的是我爸，而不希望是我妈。其实我妈在那份感情中很悲哀的，但至少她自己觉得幸福。我没有，我自己没觉得幸福。

　　他来南京了

　　我想被爱了

　　我问：“6月初回去，确定了吗？”她说感情不可靠，她要做自己的事业，她在南京有种没根的感觉。我说：“但是时机不对。你这时候回去，给他的感觉就是为了他。如果你很爱他，可以，可是你说你不爱他。”“好像我是为了他回长沙，但我又不是很爱他，好像不应该放弃在南京的一切。我矛盾在我是不是冲动。但我预感迟早是要回去的，那么为什么不早点回去呢？为什么不早点回去为自己的事业打下基础呢？”她说，“我不爱他，回去后，可能会遇到更合适的人，那么对他是个打击。”“所以，我说你不应该现在回去。你不要让他误以为你是为他回去的。这次不跟他走，如果以后觉得合适，你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可能是自我保护吧，我始终不想打开心扉。我怕我全身心投入了，有一天他会为一些现实的问题让我受到伤害。我嫂子说过我：‘你就是一老实人，老实得像泥巴！’我不能再受伤害。”走出茗仁茶馆长廊的时候，我提醒她：“如果回去，至少不要马上住到一起，要有个回旋的余地，因为你不爱他。你才25岁，一切可以从头开始。”第二天早晨，她来信息，希望我能在她离开南京之前整理出她的故事。我回复：“一个快30岁的男人连接女人回去的路费都没有，可以依靠吗？”没想到她透露，那个男人“为了泄私愤”，挪用了4万块公款，把全国各地旅游个遍，到上海的时候听说公安在查他，回去把自己的存款都抵上了。她还告诉我，他可能会被判个缓刑。我无言以对。她是矛盾的。5月30日下午，我发信息给她：“今晚我准备整理你的故事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良久，没有回音。我刚以为她已经回长沙了，收到了她的回复：“他来宁了，他的真诚让我很感动。太多的情感已远离了我，我想拥有这份爱情，虽然我没有太爱他，但被爱是幸福的。”……为她祝福吧。(编辑　田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