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批反劫持谈判专家现鹏城

　　理念上，他们坚持的是生命至上的原则；方式上，他们则坚持零距离谈判的方式

　　首批反劫持谈判专家现鹏城

　　本报记者　丁佳

　　两个星期前，深圳警察学校公安业务教研室的主任老龙为几十名新警学员上了一堂特别的课。课的内容是关于“反劫制暴谈判”，除了学员们，课堂上还挤满了带着好奇而来的民警和专家。老龙告诉记者，这堂课其实只是一个教学演练，为他们在6月份举行的反恐装备展上的演讲做准备。授课的其余几人也不是老龙在警校的同事，而是跟他一起于去年底前往北京接受“反劫制暴谈判”培训的同行。

　　“谈判专家”在很多人眼里还是个略带神秘的称呼，实际上，大陆警方已经开始着手建立谈判专家的队伍和培训机制。深圳在这方面更走在了前列，除了目前接受培训的6人组成的“反劫持谈判小组”外，深圳警方将在不久之后在公安系统全面普及反劫持谈判的理论教学。老龙说，他们在前几天刚刚接待了来自以色列、香港等地的谈判专家，商洽合作培训事宜。作为深圳首批“谈判专家”，他们经过了怎样的“洗脑”，他们又面临怎样的压力？

　　开枪的感觉两年仍挥之不去

　　反劫谈判坚持在劫持者可打死可不打死的时候，尽量不打死。这么做其实也是对警察的保护

　　6个人中，来自南山基层刑警队的老刘讲过自己的一次亲身经历。1996年，当老刘还在粤海派出所时，发生了一宗劫持勒索案，在最后关头，劫匪被击毙。虽然人质解救了出来，但老刘始终不能完全释怀，“我真的不想打死他”，但当时形势所逼，老刘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是在今天，老刘说他肯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全球的警务改革到现在已经进行了四次，从强调增加高科技装备、增加警力到追求警察的快速反应，再到现在的社区警务。老龙说，警务改革正在慢慢摒弃单纯打击犯罪的思维，而转向人文关怀，谈判的兴起正是与这种环境相适应。“以前我们处理劫持案时，潜意识里存在着‘单救’观念，以为只要把人质救出来就可以了，但反劫谈判坚持在劫持者可打死可不打死的时候，尽量不打死。”老龙说，这么做其实也是对警察的保护。正如老刘的体会，在北京的培训班上，还有一位来自西安的刑警队长，他说自己开过枪之后，两年间那种复杂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事实上，每次警察开枪之后都会进行危机心理干预，防止造成过多的心理压力。

　　“如果劫匪被打死，对被劫持者的心理影响也非常大”，老龙说。据报道，2004年9月1日，俄罗斯别斯兰中学发生一起大规模的人质劫持案。案件结束后不久，有几十名人质因为当时场面太恐怖频频做恶梦，最后承受不住压力先后自杀。

　　“就看你们6个人了”

　　高峰——这位创立了反劫制暴理论，被称为大陆首席谈判专家的主讲对他们说：“我的这套理论能不能在国内打响，就看你们6个人了。”

　　“在北京，我们的压力很大”，老龙告诉记者。每天下课之后，6个人都要聚在一起讨论当天的课程，讨论回来之后怎么办。“这次受训，可以说是带着局党委的重托，是全局关注的焦点”。据说，他们6人回来之后，各公安分局指挥处将他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都挂在了墙上，一旦遇到劫持情况，立即通知他们赶到现场。“这不是纸上谈兵啊，我们学得怎么样，回来是要经过实践检验的。”一旦细节处理不好，整个谈判就可能失败，因此不能有任何闪失。而且，他们还担负着普及谈判理论的重任。在北京，他们6个人分好了工，每人重点负责一块，以备回来开班教学。谈判压力和教学重任使谈判专家们显得很低调，他们不愿意过多宣扬自己的身份。

　　但在培训班上，他们却是发言最积极的一群。对主讲高峰的理论，他们从不保留自己的看法，还会提出尖锐的问题，如劫持与绑架的法律定性问题、先期民警的警戒范围问题等，他们都要求给出具体的依据，往往争论得面红耳赤，有时他们甚至显得咄咄逼人。几节课下来，连高峰也开始对他们另眼相看，甚至直接指出：“深圳来的警察是不是自己觉得有地域优势，因而喜欢冒尖？”老龙说：“其实我们心里不是这么想，我们是想回来之后能有个交代，能把理论传授出去。”他们都从警多年，深知能抽出一个月时间来培训十分不容易，因此不想把时间都放在侃大山上。老龙说他们课余除了讨论课程，还会到北京的刑警队去考察，互相切磋。他们的努力得到了认可，在最后的总结中，高峰——这位创立了反劫制暴理论，被称为大陆首席谈判专家的主讲对他们说：“我的这套理论能不能在国内打响，就看你们6个人了。”今年2月，车公庙发生的一起劫持案成为他们回来之后的首次亮相，对于这次谈判，高峰评价道，“非常成功。”

　　生命至上和零距离谈判

　　在没有对劫匪定罪之前，他都是一个生命，不能老强调“打”的概念

　　在谈判理念上，他们坚持的是生命至上的原则。老龙告诉记者，在没有对劫匪定罪之前，他都是一个生命，不能老强调“打”的概念。实际上，当一宗劫持案发生的时候，警方攻击性的处理会强化劫匪的“抵抗”意识。老龙说，大部分劫匪都处于社会底层，为了达到一个目标不得已而采取这种极端手段，如果能给他理解和引导，对处理劫持案十分有利。“以暴制暴”的方式还可能导致案件的恶性循环。“失去一个生命，有可能使警方树立很多的敌人，我们树不起啊。”他们经常引用的一个例子是发生在某市的一起案件。一个老头在讨债几次都没把钱要回来后，找来一个热水袋夹在胳膊底下，找到欠债人说是炸弹，如果不还钱他就会引爆炸弹，欠债人立即报警。警察到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讲就开枪将老头打死了。之后人们才发现所谓的炸弹不过是个热水袋。“当劫匪没有攻击性行为的时候，一定要与他交谈。”

　　而在谈判方式上，他们则坚持零距离谈判的方式。在谈判理论兴起的西方，谈判专家面对劫匪时要远离现场几百米，用高科技通讯手段跟劫匪谈判，“但我们觉得零距离谈判更符合中国人的心理。”实际上，在劫持中，谈判专家和人质受到攻击的比例不足3.6％，老龙告诉记者，因为劫匪要把人质当作筹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警方没有攻击性行为的话，劫匪一般不会伤害人质。“别过来，过来我就打死他”，这类的极端措施也只是劫匪吓唬警方。去年的“9·26”岗厦劫持案中，据事后分析，劫匪并非故意引爆煤气罐，只是在用打火机威胁警方时不小心点燃了煤气罐。为了接近劫匪和人质，老龙和同事们每天都在脑海中模拟劫持场景，训练自己的表情、言语，包括肢体语言，不带有任何的蔑视或刺激性表现。“我们要做到从劫匪的角度去考虑，了解他的需要，为他解决问题，但又不能假装。”

　　我们还只是谈判手

　　我们始终都有一种力量在支持，那就是解救生命

　　谈判是专业性很强的一项工作。福田公安分局的老李说，以前自己也跟劫匪对峙过，也跟他们进行谈判，但经过培训之后才知道，那简直不是“谈判”，而是“喊话”。一个月的培训已经使他们拥有了相当的自信，从快速出警，到现场布置，再到实际谈判，全部有章可循。但老龙不让记者称他们为“谈判专家”，他说，他们顶多是个“谈判手”。“一个国家要培养一个真正的谈判专家，需要不亚于买一辆装甲车的钱。”高峰也告诉他们，大概再经过两年的历练之后，他们才可以称得上“谈判专家”。老龙说，掌握了理论，还要经受实际谈判的考验。“每宗劫持案的现场几乎都有媒体介入，跟现场直播一样。谈判专家的背后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老龙说，这种来自现场的压力只能使他们小心再小心。“但是作为一名谈判手，我们始终都有一种力量在支持，那就是解救生命。”

　　刚从北京回来的6个人没有立即把谈判理论传授出去，他们觉得学的还不够。老龙坦承，谈判理论刚从国外引进，还不够完善，而他们本身接触的面也很少。老龙的文件柜里收集了很多有关谈判的报纸，每次发生劫持案，他都剪下来与同事一起研究。尽管如此，已经有不少部门要求他们去讲课。市公安局要求他们听“多家之言”，更加专业化之后再进行授课。老龙告诉记者，他们成立了“反劫持谈判小组”，并制定了小组章程和运作规定。他们将在6个人的基础上，吸收全局的骨干，组成一个50人左右的班子，充当全局的尖子教官，经过半年左右的学习之后，在全局刑警、治安警、特警等各警种间普及谈判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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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匪对峙的时候，谈判专家往往须零距离面对劫匪。　丁玎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