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肩膀挑重负 业余体校孩子含泪写真

　　新桂网-南国今报记者洪静

　　核心提示：对于一般10岁左右的孩子来说，生活没有任何压力，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可在业余体校，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过早地负起家国重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拿世界冠军。

　　含泪的童年

　　5月25日下午，记者来到柳州市广雅路业余体操学校，正是训练时间，孩子们有的在跳马，有的在跳网，有的在压腿。他们一头汗水，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顽强和坚毅。

　　5岁的超超费力地爬上鞍马，用胖嘟嘟的小手抓住鞍环，双腿并拢，努力翘向头部，他开始“背马”：一、二、三……数到6时，超超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额头冒出一颗颗晶莹的汗珠。

　　“加油！超超！”旁边几个大哥哥为他打气。

　　超超咬咬牙，又接着做下去：七、八、九……“我做了9个啦！”超超高兴地叫了起来，他慢慢起身，爬下比他高出一截的鞍马。

　　“来了多久了？”记者问超超。

　　他不作声，不停地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水。

　　“喜欢吗？”“喜欢才怪，他来这里两个多月了，哭过好几回。”抢着答话的是11岁的云龙，他6岁时被送到了这里。

　　“我是被妈妈骗进来的。”云龙告诉记者，他父母都是生意人，整天忙碌，没空管他，加上他十分顽皮，喜欢打架，父母就想出了这个主意。那天送他来体校时，说是让他练武术，将来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云龙就高高兴兴进来了。

　　6岁的华华也和云龙一样，也是被爸爸以学武术的方式“骗”了进来。几天后，他发现上当了，坚决不肯来。

　　“你不去也得去。”每天下午，爸爸硬把他送进体校，丢下他转身离去。

　　9岁的思思是个女孩，6岁那年，妈妈送她进体校，说是让她学跳舞。思思以为很好玩，进来后，教练让她学跳空中芭蕾（跳网）。第一次压腿时，她痛得大喊大叫，两眼泪汪汪。次日，打死她也不肯来，爸爸使尽招数，连哄带骗把她又带到了体校。

　　“我跑到门口，对着爸爸的背影大哭起来，他像没听见一样。”思思当时很绝望，好像关进动物园的小鹿。

　　惟有8岁的甜甜与众不同，5岁那年，妈妈把她送了进来时，对她说了一句话：“要为国争光。”那时，她不知道“国”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争光”，只觉得很好玩。

　　“现在知道了吗？”甜甜依旧一脸迷茫。突然，她眉心一展，朗声说：“我知道了，是比赛拿第一名，得世界冠军。”教练吴冰告诉记者，被送进体校的孩子，大多调皮、好动，家长的初衷是想调教孩子们的性情，锻炼他们体质。孩子练上一年半载后，家长开始重新树立目标，希望他们拿省级冠军，国家冠军，甚至世界冠军。

　　沉重的梦想

　　每天早晨5时半，9岁的芳芳被父亲叫醒，她睁开双眼，看看窗外昏沉的天空，又忍不住迷迷糊糊睡去。父亲时常用冷水湿了毛巾，给她擦脸，夏天如此，冬天也是如此。芳芳一激灵，睡意顿消。

　　匆匆忙忙吃完早餐，父亲用单车驮着她，从柳石路一直骑到市中心体校。冬去春来，风雨无阻，转眼过了3年。

　　芳芳母亲几年前已经下岗，父亲是一家企业的普通工人，年收入不足万元，而她上体校每年要花费六七千。她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练体操，花费很多时间和金钱。

　　“你一定要进国家队，拿世界冠军，为国争光，为爸妈争气。”这句话父亲说了3年，从父亲沉重的表情里，芳芳知道拿冠军是件大事。

　　“刚开始练压腿时，教练把我的腿用力扳直，压向头顶，我听到‘喀嚓’一声，以为骨头断了，痛得咬牙切齿，哭得死去活来。”芳芳说，同学们把压腿的长凳称作“老虎凳”，每个人刚开始坐上去，都会疼得大喊大叫，泪水直流。头一个月，她看到那条凳子，就忍不住双脚打颤，全身发抖。教练很严厉，从来不会因为孩子们的眼泪而停止训练。

　　芳芳细嫩的腿上，留下点点伤痕，那是她平时训练摔伤的，有一次右脚踝缝了5针。

　　“这里没有人没受过伤，你去看看他们，比我还伤得厉害。”芳芳指着正在蹦网的女孩婷婷说，前不久，她空翻没有翻过去，一下冲出5米远，跌到远处的双杠上，流了很多血。

　　9岁的婷婷像一只鸟，在空中腾飞。

　　“腿再伸直一些，身子舒展开来。”教练吴冰在旁边不停指点：“把整个动作再做一遍。”刚刚落地的婷婷来不及抹去汗水，又跳了起来。吴教练告诉记者，婷婷是他亲自从幼儿园挑来的，她的弹跳力和爆发力都很不错，很有潜力，在体操队有“空中飞人”和“超人”之称。

　　“腾飞起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婷婷训练完后，记者问她。

　　“有点怕，怕像上次那样飞出去。不过，我会努力克服自己的。”婷婷说。

　　“你未来的梦想是什么？”“梦想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婷婷冲记者做了鬼脸。

　　“我知道，她想冲出亚洲，称霸世界。另外，她还有个梦想——”师妹容容抢着回答：“她想让她老爸复活。”婷婷不语，眼眶立时红了。去年，她爸爸因身患绝症离开了人世。婷婷很伤心，每每提及总忍不住落泪。爸爸走后，靠做清洁工的妈妈养活，生活十分困难。好几次因学费问题几乎无法继续训练下去，吴教练把她接来，免了训练费，她才坚持到现在。

　　“我将来一定要拿世界冠军，那样才对得起妈妈和教练。”婷婷雄心勃勃。

　　“万一不能实现这个梦想呢？”“如果不能，下辈子再称霸世界。”婷婷说这话时，口气和表情仿佛即将走上战场的勇士，英勇而悲壮。

　　磨砺出来的坚强

　　“冠军梦”是体校每个孩子人生惟一的梦想。为实现这个远大的理想，孩子们无法享受童年的幸福时光，过早历经人生艰苦，他们早出晚归，在汗水里操练，在眼泪中打滚。

　　体校的孩子们跟其他同龄人相比，他们坚强和独立许多。采访中，记者发现8岁的童心左眼角一片青肿，依然继续操练。她的教练李娟说，由于训练场地窄，条件简陋，孩子们训练时难免碰伤摔痛，童心上周训练自由体操时，跟同学相撞，左眼角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她爬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训练。

　　童心家住柳邕路，去年才进体校，她的骨头比较硬，压起腿来很痛，童心一个星期就适应了。现在她压横胯可以压到230度，韧带拉长超常，耐力和胆量也都超常。

　　去年12月的一天晚上，训练后已过7时，童心独自搭公共汽车回家，刷卡时，才发觉卡里钱已用完，当时她身无分文，司机让她下车，童心只好走路回家。家长迟迟不见她回去，急得四处寻找，还报了110。

　　晚上11时左右，童心终于走到了家。

　　坚强是体校孩子们的特性。云龙说，来到这里，你没办法不坚强。不管教练还是家长，对他们都非常严厉。有时想偷偷懒，或者动作做得不到位，便会受到惩罚。

　　“这是教练惩罚我们的工具。”旁边一个小朋友拿出一根拇指粗的竹棍：“不听话，我们就会挨揍。”“那你们恨教练吗？”记者问。

　　“不恨。”众人异口同声。

　　“教练都是为了我们好，没有挨过打的肯定拿不到第一名。”7岁的龙龙语出惊人。

　　“你们回家会告诉大人吗？”“有时会，可爸爸妈妈说，不打不成才，谁让你不听话。”云龙说，其实他们早就习惯了。记者问他还有什么事情不习惯时，他想了想回答：“比赛失败。”云龙曾经参加过几次省级体操比赛，当看到自己以微弱比分败给对手时，他很伤心，走下赛台便忍不住痛哭失声，他无法忍受那种失败的打击。对云龙和体校其他的孩子来说，奖牌和荣誉胜过一切。

　　云龙告诉记者，不久他将离开这里，进入区杂技队，可他一直来的奋斗目标是被选入体工队。

　　“唉！没办法了。”云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神情非常落寞。看上去他根本不像一个11岁的孩子。

　　“金字塔”顶的期望

　　每天下午五时左右，家长林先生就从柳钢赶到体校，等女儿下课。“几年前，我送孩子来这里有两个目的，一是希望她练好身体，二是希望她成才。”林先生坦言，现在希望成才的心愿更为迫切一些。他每年拿出家庭收入的二分之一，给女儿进行体操训练，足以看出他的期望。

　　“好比别人赌博一样，我用钱赌孩子的未来。”林先生说，赌博有输有赢，难免有风险，但他已经下注3年了，无法更改。他承认自己压力很大，孩子也有很大压力。

　　和林先生一样，张女士把儿子送进体操学校后，一直盼望有一天，儿子能够站在国家乃至世界体操比赛的领奖台上，捧回冠军奖杯。

　　“我常跟他说，这是他人生惟一出路，一定要努力拼博。”张女士儿子才10岁，已经进体校5年了，曾经在省级体操比赛中拿过名次。

　　对众多家长来说，他们都盼望孩子能出人头地，一朝拿到世界冠军，受用终生，一切都有了。从柳州体操学校走出去的李宁、王聪、钟玲和朱敏鸿等体操名将的榜样作用，给了家长很大鼓励和期望。

　　“能出来的尖子毕竟是极少数。”教练李娟告诉记者，她从事体操教练已有20余年，带过400多名学生，而最终走上专业道路的不过20人。

　　体操成才就是“金字塔”模式，塔下排列着成千上万的人，到了上面，层层减少，能够攀上塔顶的“世界冠军”实在少而又少，冠军毕竟只有一个。

　　临近下午6时，小男孩超超的家长还没来接他牞胖乎乎的他再次慢慢爬上鞍马，又努力地背起“马”来：一个、两个、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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