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歌”“8·17”车祸案再调查

　　核心提示

　　这本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两年多之后，当记者对它进行再调查时，很多情况依然还是不那么“简单”。

　　这起发生在“神州第一路”沈大高速改扩建期间的两死、四重伤、四轻伤的交通惨剧，不仅再次把高速公路改扩建与通行安全联系在了一起；而且致使生命消亡的背后，责任认定问题为什么起起伏伏？

　　值得玩味的是，受害者家属一致认为，这是当时“辽歌”有关领导怕自己单位的车发生事故受牵连，不惜动用各种关系改变应该属于“辽歌”方面的“主要责任”。而现任领导班子态度却很明朗，一切依法办事，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死伤者肯定是应得到赔偿的。悲情回放>>>那一年，那一日，那一刻

　　2002年8月17日，有“神州第一路”之称的沈大高速公路正处于维修改扩建之中，这天下午，辽宁歌剧院（以下简称“辽歌”）的一辆金杯海狮面包车由南向北行驶在沈大高速公路上，车中十余人刚从熊岳旅游回来。当车行至沈大高速公路38.54公里处时（该路段的公路正在进行维修改扩建施工），面包车超车时与右前方一辆拉沙运石的拖拉机追尾。失去控制的面包车又重重地撞在正前方一辆半挂货车上。面包车车体一半被剐开，车内的女演员张某和女学生小圆（化名）当场死亡，另有4人受重伤，还有几人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其中28岁的舞蹈演员张某刚刚结婚，而19岁的小圆就在车祸前几天，刚领到沈阳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事故现场惨烈至极，目击者没有看到地上有一块出事车辆的完整部件，两名死者是从车里“弹射”出去的，鲜血把本来的黑色路面染成了红色，伤者的哭号压过了施工机械的噪声。

　　[记者调查]罕见的“波浪式”责任认定

　　事故发生后，负责该路段的辽阳市交警支队高速大队出了现场，被追尾的拖拉机司机张兴利将车从现场开到了交警支队。2002年8月27日，辽阳市交警支队召开事故责任分析会，会议记录上反映出是面包车负主要责任，而拖拉机和公路施工单位负次要责任。2002年9月11日，“辽歌”面包车司机南殿义被拘留。

　　而事发当年的9月20日，辽阳市交警支队又作出了一份事故责任认定：拖拉机进入高速公路且在行车道低速行驶，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因拖拉机在高速公路上是没有“路权”的，它不允许在高速路上行驶，拖拉机司机负主要责任；面包车司机负次要责任。随后，当地公安机关将拖拉机司机张兴利刑事拘留。

　　对此份责任认定，死伤者家属都不认同，死伤者家属均提出行政复议，要求辽阳交警部门重新认定。

　　2003年2月17日，重新作出的责任认定结论仍与第一次完全相同，法律依据就是省公安厅下发的“辽公交事（2003）9号”批复，辽阳交警部门同时再次提请检察机关对责任人进行批捕。辽阳市太子河区检察院于2003年2月27日做出认定：“拖拉机因运送维修高速公路的沙石材料，没有违章故意，不存在过错，故无必要对司机做出批捕。”对于检察机关所做的结论，辽阳市交警支队高速公路警察大队到辽阳市检察院进行了复议，市检察院维持了太子河区检察院的结论，驳回了复议请求。

　　对于辽阳交警第二次作出的责任认定，死伤者家属再次提出行政复议。2003年5月7日，辽阳市交警支队作出的最终决定为：“辽阳市交警支队高速大队对该事故的认定，证据充分，适用法律正确，程序合法，决定予以维持。”

　　受害者家属一致认为，这是“辽歌”有关领导怕自己单位的车发生事故受牵连，不惜动用各种关系改变应该属于“辽歌”方面的“主要责任”。

　　[史无前例]区法院和市法院三次“打架”

　　“辽歌”的死伤者家属不服辽阳交警的认定结论，于2003年8月初将辽阳市交警支队高速大队起诉到辽阳市太子河区法院，请求判决撤消原责任认定，限期作出具体责任认定。

　　而法院则以《交通事故处理办法》没有规定起诉程序，不属于法院管辖范围为由，裁定不予受理。家属们不服，上诉至辽阳市中级法院。

　　同年10月29日，辽阳市中级法院认为原审法院裁定适用法律错误，起诉人的起诉符合法律条件，指令太子河区法院受理此案。

　　2004年3月11日，辽阳市太子河区法院再次作出行政裁定，还是以原来的理由驳回了死伤者家属的诉讼请求。此后，死伤者家属则再次上诉到了辽阳市中级法院，要求太子河区法院受理此案。

　　2004年5月20日，辽阳市中级法院再一次作出行政裁定，撤消了太子河区法院的裁定，“指令太子河区人民法院继续审理”。

　　而2004年11月4日，案子回到太子河区人民法院后，又出现了与原来同样的结果，死伤者家属的诉讼请求依然被驳回。

　　[争执核心]到底应该适用什么样的法规？

　　事实上，事故责任“起起伏伏”的认定过程与结果也好，交警部门几上几下被告席的诉讼过程也好，围绕的都是一个中心环节———对发生在高速公路扩建改造过程中的这起交通事故，到底应该适用什么样的法规？

　　在辽阳市太子河区法院几次的审理过程中，辽阳市交警方面以《高速公路管理办法》相关规定为依据，认为拖拉机不得进入高速公路，张兴利驾驶的拖拉机与面包车行车间距不足，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该拖拉机虽受雇于维修高速公路的施工单位，但并非符合规定的专业养护车辆。因此认定张兴利在此次事故中负主要责任。

　　而“辽歌”死伤职工家属则提出，从2002年5月份开始，沈大高速公路进入全线改扩建施工，两侧护栏拆除，全线实行限速行驶，拖拉机、马车、小四轮与上路通行车辆严重混行，当时的沈大高速已不具备高速公路的功能，因此已不属于“高速公路”的类型，对它的交通管理只能适用《道路交通管理条例》，而不应该适用《高速公路管理办法》，而拖拉机是当时沈大高速改扩建的主要任务车辆，是国家高速公路改扩建任务给了拖拉机“路权”，只要拖拉机在运输过程中遵守《道路交通管理条例》的法律规定，就受国家法律保护。而事发时“辽歌”的面包车从后面撞上正常行驶的拖拉机，明显属于“追尾肇事”，面包车应负全责。

　　即使“退一万步”，依据交警方面坚持的《高速公路管理办法》，第4条第2款也规定：“高速公路养护人员和专用的机动车可进入高速公路。”事发时，该路段正在维修，张兴利驾驶的拖拉机受雇于公路维修单位沈阳天北建设集团，双方有合同，因此该拖拉机有上路权。所以辽阳交警所作的责任认定适用法律错误。

　　还有一个细节被死伤者家属“咬住不放”。那就是“辽歌”面包车的肇事司机南殿义在出事后离开了现场，死伤者家属认为，不管怎样，南已经构成了“肇事逃逸”，而为什么直到现在南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责任落到他身上。新闻相关单位的姿态

　　在死伤者家属及众多那起事故的知情者中有一种说法流传很广：如果定南的责任，某种程度上会牵连到“辽歌”，因为出事当天是单位组织的旅游归来，而其中包括“辽歌”当时的几位领导，这么大的责任谁担得起，恐怕更大的有关“上级”也担不起，更不愿看到。也许有许多事情当时的“辽歌”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就有了在具体适用法条上的交锋与争执。

　　包括后来，死伤者家属起诉辽阳交警的同时，“辽歌”认为本单位车辆虽是借来的，还没有保险，但是正常购票驶入高速公路，与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形成了合同关系，而对方没按合同履行应尽的义务，使拖拉机违法上路，致使“辽歌”职工及家属两死四伤，便将省高速公路管理局起诉到沈阳市和平区法院，要求赔偿全部损失119万元。而法院以起诉人应是受害者本人，作为职工单位的“辽歌”诉讼主体错误为由，驳回了“辽歌”的诉讼请求。

　　（于江涛）亲人的痛楚

　　调查采访中，记者意识到这起事故中虽然很多隐性的东西令人难以琢磨，但是有一种群体性的伤痛却是触手可及的。

　　刘夏（化名）在事故中失去了刚刚结婚不久的28岁的妻子，他告诉记者，妻子是一名事业如日中天的青年舞蹈演员，车祸的前一天还在排练，别人公认的是他的妻子是全“辽歌”最漂亮、最有发展的演员。刘夏至今独居，他的想法是，当她年轻的妻子从他身边的车窗箭一样地飞出去之后，他可能以后不会再结婚了，“妻子的音容与肢体分离的惨状太刺激了，令他无法也不敢再去面对别的女孩子。”

　　与刘夏妻子一同飞出车外的还有张立、杨英（均为化名）夫妇永远留在了19岁的女儿小圆（化名）。出事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沈阳师范大学录取。而孩子的姥姥和奶奶直到现在仍然活在无限的期待中，因为张立、杨英夫妇告诉她们的是，她们的好孙女旅游回来后就去外国念书了，因为双方的老人都已经七八十岁，经不起任何的打击。

　　与众人相比，现在的夫妇俩给人一种“很看得开”的印象，他们还可以侃侃而谈地跟别人谈小孩子的事，其中甚至包括他们自己永远19岁的女儿，但是也许是无意间，他们告诉记者，他们现在的爱好很多，听戏、工作、摆弄花草，但就是不能闲下来……说到这时，两个人像意识到了什么，都不作声了。

　　（于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