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对“欧宪条约”说“不”所为何来？(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2日08:51 新华网

　　对现状不满导致法国人说“不”—— 专访法国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员尼古拉·索热

　　法国5月29日全民公决否决了《欧盟宪法条约》。欧洲一体化建设的发起国为什么会对欧盟首部宪法投反对票？这一决定将产生什么后果？法国下一步怎么办？本报记者为此专访了巴黎政治学院的法国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员尼古拉·索热先生。索热先生致力于研究政党政治、政治体制和选举，有《危机与重组：世纪之交的法国右翼》、《政党与民主》等多部著作出版。

　　《参考消息》：法国对欧宪说“不”，有人说这是“法国的危机、欧洲的危机”，也有观点认为不必过于紧张。您觉得法国公决结果严重吗？

　　尼古拉·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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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的公决结果为欧盟建设和法国内政开启一个不确定的时期。

　　就欧盟建设而言，法国和欧盟可以让法国人就是否通过《欧盟宪法条约》再搞一次民意咨询，也可以大家一起商量是不是重新谈判，要么对宪法条约作出小的但是象征性的修改，要么就是把宪法条约推翻重来。后者可能需要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到底怎么做最合适，现在也不是法国人说了算。事已至此，也只能慢慢地、好好地商量了。　就法国内政而言，公决结果充分暴露了法国的问题：一方面，失业率连续25年居高不下，民众不满现状、惧怕未来；另一方面，不论执政的右翼还是在野的左翼，都没能真正把选民团结起来，反对《欧盟宪法条约》这个立场并没有统一的纲领和可行的政策建议，却团结了最大多数的选民。这很容易让选民进一步认定传统政治家就是没有能力。

　　《参考消息》：《解放报》30日社论说公决结果是“一次受虐狂的杰作”，说“法国一直就有问题，公决之后就更有问题了”。

　　尼古拉·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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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用耸人听闻的表述，这是媒体的嗜好和权利。法国确实有问题，但问题都是有原因的，也是正在解决过程中的。

　　《参考消息》：法国民众为什么拒绝《欧盟宪法条约》？公决前的辩论就在说《欧盟宪法条约》有悖于欧洲理应采取的发展模式，现在宪法条约被法国人否了，是不是说明这个条约的确支持过分自由化的模式？

　　尼古拉·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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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不”的直接原因是对现状不满。对现状不满就是从企业外迁、外国纺织品的竞争、波兰工人抢走工作等现象中生发而来，而这些问题又与社会保护和经济竞争相关联，所以模式之争并不是一个虚假的辩论题目。　事实上，经济与社会发展应该采取欧洲模式还是盎格鲁—撒克逊模式（即美国模式），法国人一直在辩论。法国政治特色就是，左翼当然是注重社会平等，主张确保人性化的经济发展，右翼其实也反对“社会断裂”、也给出过社会平等和正义的承诺。如果你不喜欢自由化，又觉得某种主张是自由化的，你肯定会说它是“过于自由化”。如果把《欧盟宪法条约》拿到别国去辩论，可能又会有人觉得它过于“社会化”、“过于法国化”。从公决前的辩论内容看，法国政治派别都指出了《欧盟宪法条约》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其中一部分肯定和指责，法国各政治派别的意见是统一的。

　　《参考消息》：面对民众压力，右翼政府是否不得不采取更加社会化的措施？

　　尼古拉·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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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问题在于，法国的社会保障程度相当高，政府在这方面几乎没有操作空间。减税能满足部分选民，但减税很可能增加财政赤字。

　　《参考消息》：那这岂不是个死胡同？法国最终会不会走向保护主义、孤立主义？

　　尼古拉·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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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这个情况不是一个封闭的循环，而是因全球化和经济一体化进程加速而加剧。在美国和中国实力增强、竞争力凸显的情况下，法国和欧洲都仿佛看到了自身经济的衰退，因而产生失落感。要扭转局势并不容易，反对派领导人萨尔科齐一直号召法国“从根子上改变自己”，并以此作为自己的竞选口号，很得人心，但他到现在也还没有拿出具体的措施。我个人觉得，法国对市场和竞争的两面历来看得很清楚。市场必须接受、竞争必须适应，社会平等和公正也不能不维护。孤立显然不可能，不过与欧洲一道进行必要的保护还是可行的。在中国实力带来的全球竞争中，法国和欧洲不妨对非洲和拉美进一步开放，展开更多合作。(本报驻巴黎记者　刘芳)

热点透视：法国人对欧宪说“不”的背后

　　5月29日，巴黎的夜晚下着小雨，这一夜法国人干了件足以让欧洲政坛“地震”的事情———全民公决否决了《欧盟宪法条约》。除了巴士底广场一群凑热闹庆“胜利”的年轻人，巴黎市更多的是寂静，只有稀稀拉拉的雨滴在说话。法国人选择了说“不”，但心情复杂，他们到底希望些什么？未来的法国和欧洲又将向何处去？　“法国人是爱法国和欧洲的”

　　“我反对现在就通过欧盟宪法，它来得太早了！”法国国家科研中心科学家贝尔纳·德莱投了反对票，他对记者说，欧盟是以“利”聚的国家联盟，而非用民族文化情感来凝聚，过去欧盟建设得到拥护完全是在经济领域内符合广大欧洲人的利益。然而，欧盟宪法超越了经济层次，涉及到了政治、外交和军事等层面，法国民众缺少认同。更何况欧洲许多经济关系还没有理顺，经济发展缓慢问题没有解决，仓促上马欧盟宪法显然超越了法国人的心理接受能力。

　　“这也是我和许多人对欧盟宪法说‘不’的原因。”

　　巴黎市政府大厅里，无数参加报道的记者窃窃私语，无论是欧宪的反对者还是支持者，此时人们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结果公布后，更多的人在电视机前默默看着政治家的评论，他们静静地思考着。人们并不能肯定投反对票的选择就会比赞成票更好，因为前者所指引的道路同样不清晰。　法国多媒体信息中心的编辑杜克·潘为自己的同胞投了反对票作辩解：“如果推动欧盟宪法是一个正确的事情，处理中出现了问题，那么减慢它的进程，想好了再说，有错吗？”

　　建筑公司老板卡尔瓦更直截了当：“欧盟扩大这么快，政府问过我们老百姓吗？法国产业空心化严重，失业率居高不下，难道欧盟就意味着让富国变穷，让穷国变富？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不如停止这一步伐。”

　　巴黎市政府的一位新闻官说：“本次投票率非常高，而反对票约占56％已表明了多数法国人的不满，也许给《欧盟宪法条约》踩刹车并不是坏事。我们需要静下来，反思一下。无论如何，法国人是爱法国和欧洲的。”

　　实质是法国人反对经济自由化

　　本次法国人投反对票，关键原因仍然是卡在经济问题上。法国人倾向于以受到控制的市场经济来保证社会公正和人文关怀，反对追求竞争的经济自由主义发展模式。从阿尔斯通公司到法国电力公司，从安万特制药到法国电信公司，法国多次与欧盟就企业改革问题吵嘴，就是这一问题的反应。可以看出，反对欧盟宪法的实质是法国人反对经济自由化的举措，法国人以前这么干，现在这么干，未来可能还会这么干。

　　事实上，法国人对资本主义竞争一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自由竞争只是一种手段，而非金科玉律。如果有必要，恰到好处的垄断和国有控股有时带来的竞争力反而更强。在受控市场经济口号下法国继续特立独行，人们隐约看到了法国人的精明。

　　法国电力公司副总裁马识路就曾对记者说，一些人认为自由竞争势必降低电价。这一理论实践的结果却是成败参半。一些国家的电价下降，另一些国家则没有。不仅如此，电力工业还遭遇了几次挫折。美国安然公司轰然“倒地”，凸显追逐短期利润的经营模式触发的商业道德的深刻危机；新自由主义为打破垄断，将电力系统分割成互相竞争的行业并听任市场主宰的做法也面临严峻考验：美国加利福尼亚的电力危机，英国能源公司的破产，美国、欧洲的大规模停电……许多事实表明了打破一体化的做法相当脆弱。

　　法国通过支持超强企业参加国际竞争迅速提升了法国声誉。法国电力公司等几个世界著名的大公司被法国当作了“国宝”，而法国的国家实力有限，失去了它们，法国几乎不会像美国那样有其他类大型企业可以依靠。一旦像阿尔斯通这样的工业巨头出现重大问题，法国多年经营的工业声誉便不复存在。此外，法国非常注重社会安定和就业。法国左右两派政党，不管谁执政，是否降低企业国有化成分都成为其执政的敏感区。况且经济的不景气已使不少法国人失去了工作，动摇了希拉克执政的基础，于是在目前经济不景气环境下，反对经济自由化顺理成章，而面对欧盟一次次批评法国支持企业的做法，法国人早已反感，也难怪法国人看不到欧盟宪法所能带来的直接好处，连投赞成票的法国人都对扩大经济自由化表示疑虑。

　　可以预见，今后欧洲在任何隐含经济自由化的问题中，法国人可能还会说“不”。

　　法国人会认识到扩大合作的好处

　　尽管投了反对票，声誉受到一定影响，但法国仍在欧盟中，可以说它的作用仍然是举足轻重的。

　　就在5月初，欧盟采纳了法国国家图书馆馆长的倡议，启动欧洲数字图书馆计划，以抗衡美国GOOGLE网上图书馆。当时，在法国政府的倡议下，19个欧洲图书馆共同发起倡议，要求欧洲国家采取共同行动对GOOGLE公司正在建设的世界最大网络图书馆进行制衡。法、德、意、西、波、匈欧盟六国首脑甚至向欧盟发表了公开信，要求尽快启动该项目。由此可以看出，法国在欧盟中振臂一呼的作用十分巨大，只要法国人还希望建设欧洲，只要法国还是欧盟成员，其欧盟建设发动机的作用仍然不可替代。

　　专家相信，法国选民对欧盟宪法说“不”，是因为他们对法国的经济改革较为失望，同时也担心法国的工作机会将被成本更低的东欧国家抢走，但绝大多数法国人并不反对未来增强欧洲统一力量。大多数人私底下说，“只要我们还想建设欧洲，就总能找到办法”。不少分析家认为，暂时的“双速欧洲”并不可怕。无论是欧盟本身，还是欧盟内欧元区的建立或申根协议的实施，都经历了一个由小到大、由少数国家到多数国家的过程。法国人认识了欧盟宪法的好处后，会想办法补救的。

　　此外，空中客车、安万特公司到阿里亚娜空间发射公司等国际著名企业实力不断提升，它们都是法国与其他欧洲国家精诚合作的产物，法国从与欧洲国家的合作中尝到了甜头，并屡试不爽。随着欧洲一体化进程，从欧洲“伽利略”卫星定位计划到欧洲航天探索计划，从开拓新兴东欧市场到谋求共同政治利益，法国人终究会逐渐认识到扩大合作的好处。

　　因此，许多政要和媒体分析人士认为，对欧盟宪法的“刹车”惯性暂时让其他成员国感到不适应，但法国作为欧盟建设的发动机，将会逐渐重新发动。（本报驻巴黎记者　杨骏）

（来源：参考消息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