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该对两位少年的失学负责

　　本报北京6月3日电

　　今年已经21岁的车桂源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元宝山区一所农村中学读高一，这还是经父母努力才进去的。到今天为止，同学和老师们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取保候审期间的“嫌疑犯”。

　　这一切都源于4年前的那一拳，从此他和他的家庭就陷入了“罪”与“非罪”的抗辩，还搭上了车桂源的青春、学业和前程。

　　改变命运的一个下午

　　2001年10月11日下午，内蒙古赤峰市元宝山区平庄中学操场，车桂源所在的高二班正在上体育课。

　　车桂源和好友兼同班同学刘秉宣因琐事发生了口角。刘秉宣给了车桂源一个嘴巴，车也给了刘一拳，但这一拳打在了刘的左眼上，把眼睛打出了血。

　　6天之后，刘秉宣到附近的平庄派出所报了案。

　　2002年2月2日，元宝山区公安分局刑事科学技术室出具鉴定书认定：刘秉宣左眼经多家医院诊断为左眼眶壁爆裂性骨折、复视。经3个月治疗后复查仍有复视，影响工作和生活，构成重伤。

　　根据我国《刑法》有关规定，故意伤害致人轻伤就可追究刑事责任。也就是说，如果这一鉴定结论成立的话，车桂源会被判刑。这也是公安机关认定车桂源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重要证据。

　　2003年4月4日，元宝山区检察院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对车桂源提起公诉。

　　但是车桂源对这一罪名不服。“我只是被打后还了一下手，这也是故意伤害吗？”车的家人则认为，公安局的鉴定结论有问题，他们要求有关方面重新进行科学鉴定。

　　因为打架，刘秉宣和车桂源都被学校开除了。原因是入学时校方和学生签有协议，如学生在校期间有打架斗殴等行为，自愿接受学校处置。

　　刘秉宣现在帮母亲打理小餐馆的生意。他说：“我从医院出来后，得知我们俩都被开除了。现在总是觉得眼睛有问题，看什么东西都是双的。外出打了几次工，因为没有毕业证和学历，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谈及儿子的未来，刘母一脸忧虑。

　　但是，刘秉宣和母亲都坚持认为，车桂源是故意伤害，因此要求追究车桂源的刑事责任，并要求赔偿因此导致的一切经济损失。

　　鉴定是否科学之争

　　元宝山区检察院曾两次将该案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记者了解到，检方认为公安机关的鉴定报告有问题，不能排除刘秉宣的骨折和复视是旧伤。

　　2003年5月14日，元宝山区法院第一次开庭。庭审时，车母提出，公安部门鉴定报告依据的是刘秉宣所做的CT片，不是由公安机关取得的，案卷中没有，甚至公安、检察机关的办案人员都未见过。刘秉宣的母亲当庭表示，包括公安、检察机关在内的办案人员均未向其索要过，CT片一直在自己手里。

　　法庭第一次开庭休庭后，元宝山区检察院以事实、证据发生变化为由要求撤诉。同年6月24日，检察院第二次提起公诉，法院于7月开庭。同样因车母对鉴定材料来源产生怀疑，法庭休庭后没有再审。2003年9月，车母申请法院重新鉴定。同年10月15日，元宝山区人民法院法官和承办检察官来到北京同仁医院，对同仁医院的诊断进行了调查，发现此材料存在不能作为证据使用的情况。

　　令车母不解的是，区法院仍将该材料送到赤峰市中院，后提交内蒙古高院鉴定。2004年3月12日，内蒙古高院鉴定刘秉宣的眼伤为轻伤。今年4月10日，内蒙古高院出具了第二份司法鉴定书。这份鉴定书的结论是：轻伤，九级伤残。

　　但对这两份轻伤鉴定，车家也不能接受，他们对鉴定的鉴材来源、内容，包括报告书上只有法医一人的签字，均提出了质疑。

　　“高度重视”的结果是一拖4年未判

　　车家认为，车桂源不具有伤害刘秉宣的主观故意，且其行为属于在受到侵害时的正当防卫。

　　对此，区检察院起诉科副科长黄承慧说：“对于未成年人案件，我们对证据的认定是非常仔细的。这起案件前后退回补充侦查了两次，并撤诉了一次。”黄承慧表示，检察院对这起案件是高度重视的。

　　但是，车家认为，“高度重视”的结果是一拖4年未判，多次超时限。区检察院起诉科张科长也表示同情：“这么长时间没判，这对两个孩子来说都是个问题。检察院也在催促法院，但是又不能干预法院的审理。目前拖延的焦点就是对伤情鉴定的认识。”张科长承认，现在由于司法鉴定的管理混乱，缺乏统一规范，不同的鉴定机关对同一份材料给出的鉴定结论可能相距甚远。

　　此外，记者注意到，在区检察院出具的询问笔录中，打印上去的有这样一句话：“我们是元宝山区检察院的工作人员，现依法询问你，你交代一下犯罪经过。”“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人民法院审判宣布，都不能认定为有罪，可你们为什么要让车桂源交代犯罪经过？”记者提出了疑问。

　　张科长表示，这是他们检察院的格式，长期以来都这样。

　　中国人民大学诉讼法教研室主任陈卫东教授明确指出，当前司法鉴定混乱的问题已经严重影响了司法公正。全国人大关于统一司法鉴定管理的决定将从今年10月1日起实施，届时有望解决司法鉴定多头管理的状况。

　　元宝山区法院刑事庭副庭长杨静是该案的主审法官。她说，这个案件拖这么久并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鉴于是未成年人案，他们特别邀请了团区委的工作人员来担任人民陪审员。而拖了这么久，主要原因是双方都对证据有疑问，都在申请鉴定。鉴定期间不算入审理期限。她表示，目前，法院对证据和事实部分都在做最后的审查，近期该案将会判决。

　　学校的开除有道理吗？

　　这一案件6月1日在区法院重新开庭审理。庭审中，法院接受车桂源的辩护人张律师的建议，将实验中学追加为该案刑事附带民事的被告。“事情发生在学校上课期间，在学校的操场内，学校疏于管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律师还认为，学校开除两个孩子的行为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和《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这两部法律明确规定，学生在取保候审期间是不能被开除的。

　　但是，元宝山区平庄中学郭校长表示，他们当时上体育课，老师在岗，没有责任。同时，学校是依据教育部的《校园伤害事故处理办法》来处理的。该办法规定，对于发生校园伤害事故的，学校有权处分学生。

　　但是，张律师指出，《未成年人保护法》是大法，教育部的规章是行政规章，两者之间有冲突时应当按照大法的规定办。但是，学校方面则坚持认为，他们要按照教育部的规定来处理，没有过错。

　　“我们希望尽快审结此案。自2001年案件发生至今已4年，孩子有学不能上，整日焦虑不安、心神不宁，精神几近崩溃。”车母说。

　　刘秉宣也对记者说，这个案件他也没想到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最初我们想，都是同学，赔点钱就算了。”

　　由于被学校开除，他在当地已经难以上学，这几年他到处打工。“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正常上学，和其他同学一样上大学。”

　　刘秉宣认为，学校应该对他和车桂源的事情负责。“从受教育权被剥夺这个角度看，我和车桂源都是受害者！”

　　作者：记者 万兴亚 通讯员 廖卫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