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子

　　/对月而歌/

　　王得后

　　要对好对子，单单背会《声律启蒙》，恐怕还不行。最好背会一些好对子，包括律诗和绝句中的对子。“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嘛

　　前几天晚上，一位朋友给我手机短信，说我的小朋友、也就是她的女儿要和我通短信。我说:欢迎。立马短信来了。

　　“问你个问题，怎样对对子？”“不会。”“试试。”“那是要学的。要花时间琢磨。”“那你对我们老师出的题:梅花落尽东风软。”

　　我琢磨了半天也对不出。她的倒发过来了。我说，没对上。你喜欢对对子？不喜欢。那对什么？老师教的。说明年高考可能要考。没过两天，又有一位高三的小朋友要和我对对子。我当然还是不会。我这才想到对对子的事。

　　我小时候没有学过《声律启蒙》。对于“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这是“一东”，它和“二冬”的“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到如今年逾古稀也分不清楚。对对子的故事倒是听过。说有个秀才家的大门，对着富家的竹园。过年他贴出门联:“门对千年竹，家藏万卷书。”富家生气，把竹子截短了。秀才就添了一个字:“门对千年竹短，家藏万卷书长。”富家更生气了，干脆把竹子拔光了。秀才又添了一个字:“门对千年竹短无，家藏万卷书长有。”也有闹笑话的。也是秀才，逢闰年写春联，想给母亲讨吉利，把本来一副老门联的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的“人”字改为“娘”字；等到写下联的“春满乾坤福满门”，发觉“福”字失对；为了对得工整，就改为“爹”。这个丑可丢大了，单是我就记住了几十年。

　　我想，要对好对子，仅仅背《声律启蒙》，恐怕还不行。最好背熟一些好对子，包括律诗和绝句中的对子。“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嘛。应试教育弄出这样的“急就章”，在孩子也怪可怜的了。

　　我很想编出十几二十副对子来，帮帮我的小朋友。比如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实在漂亮。骆宾王小时候的“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啦，李白的“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啦，都好。不过，我们读书，不能老面向古代，背对当今。今人几位文化大家，写的旧体诗，妙绝的也很多。其中令人遐思，回味隽永的随手可得。就我所见，略举数例如下:

　　未见新苗高一尺，来锄杂草已三遭。(聂绀弩:《锄草》)

　　笔遣千神役，心悲万古春。(黄苗子:《读〈三草〉》)

　　老夫不怕重回狱，诸子何忧再变天。(杨宪益:《狂言》)

　　狗皮膏药能医病？人血馒头不解馋。(邵燕祥:《人生》)

　　多目金刚怒，双眉弥勒开。(启功:《终夜不寐，拉杂得句，即于枕上仰面书之》)

　　鲁迅在《家庭为中国之基本》中，曾经引用征求属对的一联，是“三鸟害人鸦雀鸽”。鸦是鸦片，雀是麻雀牌，鸽是彩票。自然，那是旧社会，鲁迅活在那个时代嘛。据说，没有人对得出。不知道出题的老师和不喜欢也要学的孩子们能不能对出来？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