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路空无一人

　　二十二、郑富仁的陌生感

　　郑富仁把自行车搬到金刚的汽车上。人坐进了驾驶室。

　　金刚还没有起动，玻璃店的老板跑出来，叫道，金刚，莫跑了，有生意做。

　　金刚说，送到哪里？最好是红钢城。

　　老板说，到汤逊湖藏龙岛。我开价一百五。别个是大老板，一口价都没有还，马上就答应了。你去不去？

　　这是个好价钱，金刚撞上这样的一笔生意也不容易。金刚有点犹豫，郑富仁赶紧说，有生意不做是个苕。赶紧接下来，我骑车子去，一点关系都没得。平常到哪里还不都是骑车？

　　郑富仁说着便跳下驾驶室。金刚脸上有些歉意，跟着跳下来，帮着郑富仁又将自行车从车上往下搬，嘴上说伙计，对不起咧，晚上我请你喝酒。

　　郑富仁说，说这话就见外了。是你帮我，应当我请你喝酒才是。晚上到我屋里来，叫刘春梅做几个菜，我们好好的喝。

　　金刚忙说，那好，酒我带。

　　郑富仁出了小东门朝徐家棚方向走。

　　现在的路修得又直又宽。气派是气派了，马路两边的房子也都尽可能的好看。可是郑富仁总觉得心里有一种失落。以往骑车穿行在小街小路上，看着那些熟悉的店面和房子，听着店里的人说长道短，格外有一种温暖和亲切，觉得自己是走在自己的街路上。现在小街小道小店面小房子，全部变得宽大而宏伟，就算不大，也弄得金粉十足，红绿蓝一派地花哨，想要找一个自己曾经认识的地方都找不到。那些熟知的亲切的一切，全都不知道去到了哪里，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得无尽无头。郑富仁时常会产生幻觉，觉得自己仿佛并没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四十多年，他走到哪里都只有陌生。

　　有时候的郑富仁会怀疑自己有毛病，为什么别人都欢天喜地的事，他却无法体会到这份欢喜；为什么别人觉得日渐幸福的生活，他也捕捉不住这种感觉。就像人人都在夸说大马路大房子如何如何好，可是郑富仁站在这样的大道大厦前，却总有害怕找不回家的恐慌。

　　刘春梅说你这是顽固。人人都在进步，就你在退步。儿子却说，这是你老了。

　　（22） 作者: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