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步上海 (原名《上海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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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4日13:26 新闻晚报 |
这是一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的长篇小说,系作者“重写海上花”的第二部。小说讲述了发生在“孤岛上海”时期的一段反法西斯战争的谍报传奇故事,展现了家国情仇,民族大义与人物的命运的多种纠葛。同时,这也是首部中文“旅馆小说”,所有的情节都围绕上海国际饭店而展开。同名20集电视剧将于年内开拍。 二十二、夜宵前的对手戏 与此同时,于堇和莫之因来到街上,那儿停了一辆亮晃晃的别克车。于堇没话找话说:“哟,莫大才子,这么漂亮的汽车。” “已是三年前的旧车了,保养得好。若嫌不够好,我们今晚就专门去叫一辆像样的车吧?” “岂敢,岂敢。” “‘生怕情多累美人’,这是郁达夫的句子吧。”不等于堇回答,莫之因滔滔不绝地对她说了下去,卖弄才学似的:“达夫这个人真是才子本色,‘佯狂难免假成真’,真是千古名句啊,可惜流落南洋写抗战八股。他应当留在上海,他写男女狂情,才是笔下生花。” 雨点打在脸上,来得好快,两人同时望着夜空,乌云裹着乌云,狠狠地压下来。于堇低下头来,莫之因便为她打开车门,自己绕过车子,从另一侧打开门坐进驾驶位子。 于堇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莫之因你占地利,让郁达夫占人和,将来还不知天时如何呢?” 莫之因摇摇头说,“名不虚传,于堇小姐不仅演艺超群,口才也厉害。” 看着谭呐出来,于堇在里面背过身去,替他打开后车门。“找到陈可欣吗?谭兄。”她问。 “他说他直接上国际饭店。” “那好,我们走。”莫之因边说边转动车钥匙。 他们一行三人坐电梯到十五层俱乐部包间,于堇要了几样菜点了酒。她把绣花羊毛披巾取下来,搭在椅背上。朝洗手间方向走时,发现另一个包间里一桌人中有白云裳,看见于堇走过,白云裳对着同桌说着什么,站起身来。 于堇对着镜子在洗手,白云裳站在她身后。白云裳说:“我在这儿等了多时,希望能遇见你。” “若我今天不上这儿来呢?” “你会上这儿来的,你不是说过让我来找你吗?你不会忘记的,对不对?” 于堇回过身来,不经意地打量白云裳,这女人周身上下都特殊装饰过,眉毛画得很妖艳,口红也涂得极浓,头发做过,戴了耳环手环发夹,浑身珠光宝气。一句话,有意到任何人堆中鹤立鸡群。 于堇手指在大理石的台面上,像弹钢琴那样动了动,那意思是,有话请讲。 “姐姐,那边是爱艺剧团的人吧?你知道我这种业余文艺爱好者,对文化名人敬若神明,你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于堇觉得这个要求很自然,很起码。那里面的人,例如那个谭呐,有名的左翼文化人;那个莫之因一副浪漫大才子相,自比郁达夫第二,样子都像干不了什么太特殊的事。如果白云裳的目的仅在于此,想在这个圈子里找出她的活动联系,那么她不必过虑。 白云裳有点觉察于堇正在犹豫,便走近前拉着她的左手臂,半撒娇地说:“姐姐,你不会不高兴吧?” “能为妹妹做事,我哪会不高兴?你看,那一帮子男人正准备夜宵呢。你就过来,我给你介绍。”于堇大大方方地说,“不过这些艺术家,你知道,说话没轻没重,修养不佳。” “没关系,文人无行嘛。” “你心里明白就行。”于堇笑了。“龙潭虎穴是你自己要跳的。” 她心里纳闷这个女人怎么绝口不问探视倪则仁的情况,太沉得住气。果然,她们往过道走时,白云裳声音放低了:“去看他了吗,怎么样?” “他受了刑。” “天哪!”白云裳叫了起来,一把抓住于堇。“伤了吗?重不重?你去见他的那天,我就想来,可是染了风寒,现在烧退了,才急着来见你。” 于堇心里想,演技水平60分,嘴上却带着怜惜的口吻道:“真不堪入目!只是,只是比传说中进那种地方受刑情况似乎好一点。”她长话短说,不想看白云裳演戏。 “你为什么不劝他听76号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打残了怎么办?” “白小姐,我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说了有什么用?”于堇冷笑:“他听你的,你一定劝过,他如果不听,怎么会听我的?” “他听你的,尤其是这种事。”白云裳说,“这个时候你才是他的主心骨。” 于堇说:“政治的事,我一概不懂,完全摸不清东南西北,我是个演戏女人,头脑就一根筋:倪则仁与我,连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也要结束了。”她不想对白云裳说,她探望时一字也没有对他提离婚手续的事,她不忍心对一个已经绝望的人说这种事。“我能说什么?他是你的人,他朝哪边走,也是你的人。” “那我怎么办?”白云裳着急地说,“我没法再跟他说上话。” “那就没办法了。”于堇耸耸肩。“我的话他不听,你的话他听不到,我们就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如果这个白小姐一心一意钻到文化人当中来混,事情就容易对付,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她心里可以轻松一点:“玩过今夜,月亮落在哪个枝头就随其自然。” 于堇和白云裳站在走廊上说话。谭呐焦急地从包间出来,抬眼一见她们,脸色放松,说他见于堇久不回来,已经出来看过第三遍了。 于堇用微笑向谭呐表示歉意,她跟着谭呐走,知道白云裳在后面跟着。谭呐当然看到了艳妆的白云裳,但他在演艺圈见惯了漂亮女人,装作没有看到这个人。他说男士们都在担心于堇。“我不会有事的。”于堇慎怪地说,与他并肩走。 谭呐站在过道焦急的神情,让于堇心里一动,他真的替她担心。这种超过一个导演的担心,怎么说也好像太早了一点吧。不过,她觉得很温暖。 莫之因和一位长相周正、三十岁不到的男士在座,一见于堇和一位漂亮女士走进来,忙站起来。谭呐安心地坐下,看着于堇把身后的白云裳介绍给他们:“这位是白小姐,律师,兼话剧演员,兼松花江畔百里挑一的美人。”她没有事先问白云裳如何介绍,演艺圈半开玩笑百无禁忌。 白云裳只是谦虚地说:“在燕京大学法律系时,玩玩票演戏。”她坐下来,仰慕地对莫之因说,“其实我不是第一回见到莫先生。” 莫之因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却兴趣浓厚地问:“白小姐此话怎讲?” “莫先生,你那次上北平,到燕大演讲,不就看到我们演《雷雨》?是我演的繁漪!” 莫之因眼睛发亮了,像突然醒悟:“对,对,我就觉得眼熟,那还是———” “1936年嘛?”白云裳说,“才几年时间!” 莫之因点点头,“不错不错,那次在北平还拜见了知堂翁周作人先生!” 于堇看得一清二楚,莫之因的演戏干脆不及格,这两人演双簧!莫之因表演之拙劣令人捧腹。 谭呐站起来,给于堇介绍:“来来,这位就是你点名要见的著名作曲家陈可欣教授。” “你的音乐太美了,每次心里想起你的曲子,”于堇伸出手来,直爽地对他说,忽然掏出手绢,“哀婉得让我流泪!”抹眼角的泪水。想起刚才在洗手间自己与白云裳的谈话,让于堇有点伤心。这白云裳一直没问倪则仁关在哪里,连装都不用装,明知道倪则仁被用刑了,连难过的感觉都没有。她流了泪,直觉得人生无常,男女情爱更无常。 房间里的三个男人都慌了,有的给她让坐,有的说,“太让人嫉妒陈先生了,于堇怎么一见你就激动得掏手绢。” 白云裳在一边看得清楚,这个于堇的表演,哪怕推到过界,都是一百分。 于堇收好手绢,不好意思地朝大家婉然一笑。 酒菜上来:八宝葫芦鸭百叶咸蛋黄卷,法国红葡萄酒,香气扑鼻。满桌人笑盈盈地举杯,“为今天干杯!”“为《狐步上海》成功干杯!” 白云裳还像个圈外人,有点害羞,有点敬畏,这倒是正常的外行人样子。于堇的眼光注意到莫之因居然不敢正视白云裳。这个人一向习惯厚颜无耻地直视女人,尤其是尚未认识的陌生女人,等对方惊慌失措不敢接眼神。刚才对她就是如此大胆贼眼。若是她猜得不错的话,白云裳该是莫之因的上司。 那么,莫之因该是76号的,二等奴才,白云裳直接服务日本人,一等奴才。于堇高兴地想,弄清了就好唱戏。 (22) 作者:虹影 山东文艺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