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门可罗雀

　　林希

　　门庭若市和门可罗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状态。

　　门庭若市是什么景象？看见过，没有体验过；门可罗雀，前几年开始有点迹象，如今愈演愈烈，已经不可逆转了。

　　门可罗雀有深层原因，有人过去在位时，多少管点事，管点事就有人求你，有求你的人，就找上门来走动；自然，也有人不在家里“办事”，有话坐到饭桌上、或是泡在桑拿房里去说，就是如此，门庭也不会罗雀，逢年过节拜年都得预约，更有甚者，逢到节日早早被人接走，说是图个安静，其实也是情感投资，他把你承包了。

　　门可罗雀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种无法接受的现实，或者是非常不习惯，大家住的不远，还可能同住在一幢楼里，人家门外车水马龙，家里门庭若市，自家门外门可罗雀，心理不平衡，总想着几年前的热闹情景，越想越想不开，真有别扭出病来的。

　　几年前陪一位编辑去拜访一位前辈教授，这位教授是近代史权威，学术文章写得精彩，国内国外名震遐迩。只是老人被冷落惯了，电话中问及老教授的住处，老教授不无调侃地说，进了住宿小区，哪幢楼房最破，哪套住房最旧，哪家门铃蒙着一层土，你就敲哪户人家的门。

　　听着是句笑话，其实包含着老人的平和心态和寂寞生活。说到门铃蒙土，自然有些夸张，至少收水电费，每个月总要有人按门铃的。除了这几例行公务，学生们也偶尔登门求教，此外哩，实在没有人按门铃了。于此，我倒有深刻体会，我家门铃的使用频率就不高，这两年，连电话铃都轻易不响了。没有人找我“办事”，没有人走动门路，没有人烦请搭桥求见高官，没有人求你网开一面放他一马，无用之人，没有一点利用价值，门铃不蒙土才怪。

　　门可罗雀真神仙，老教授二十年退休在家，出版了几十本书，学术随笔更是越写越潇洒，越写越精彩。终日门外车水马龙，家里宾客盈门，能有这样丰硕的成果吗？

　　车水马龙非福也。年轻人呼朋唤友，亲密“接触”，那是青年人的生活需要，演艺界更是如此。开始接触演艺界大腕小腕，看他们耳朵眼里总塞个小耳塞，还以为是喜好音乐，时时要听歌曲，后来才知道那是手机外接设备，可见热线联系已成为生活第一需要。

　　文化人中如今不乏成功人士，家门外车水马龙，客厅里名流云集，一会儿要出席一个会议，一会儿又要去一个地方剪彩，一会儿还要去拍电视，回到家来，客厅里等着记者，这个问对于丁克家庭如何看待，那个要他回答选美大赛孰是孰非。这位成功人士固然风光非常，但此人多少年不写一个字，至今不会用电脑，完全明星化了。

　　尤其是在官场，世态炎凉更是敏感。一位老朋友，原来是一家大报的一把手，在位时每天早晨才走出汽车，立即就被人们包围，真正请示工作的没有几个，大多是平时难得见领导的人挤过来寒暄，据这位朋友对我说，有些问候十分勉强。但无论是真诚还是讨好，报社一把手，都要点头应对。最后一天，全体职工大会，宣布一把手退休，我的这位老朋友说，立竿见影，中午吃饭就没有人到他桌前说话来了，再看新宣布接任的一把手，饭桌四周已经围成一道人墙，后面的还在往里面挤，其情其景也颇壮观。

　　其实，这种现象也属情理之中，你不在位了，就是还有人过来问寒问暖，大多也属安慰，于人是一种负担，于己也是麻烦，倒不如直接痛快，退休了，早早回家，把工作交代好，把车子交回去，安于寂寞，回家享受门可罗雀，倒也其乐融融。

　　就是这位老朋友，从一把手岗位上退下来，自我调剂，玩上了摄影，几年时间很是拍出了几幅好作品，令我这个摄影迷羡慕不已。摄影之余，这位老朋友还舞文弄墨，三天五日常有文章见诸报端，退休了，应酬没有了，在家里喝粥比在外面吃海鲜舒服。几年后偶然见面，舒服多了，老朋友对我开玩笑说:“快赶上你了。”

　　门可罗雀，生活仍旧丰富多彩。也是一位老朋友，外语大学的教授，年近古稀，生活要有人照顾，儿女不在身边，老人请了一位保姆，小保姆很是负责，对老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儿女看见也就放心了。

　　多少时间过去，一天女儿来看老爹，才推开房门，就听见室内传出朗朗的读书声，是念外语，莫非老人开补习班了，走进室内再看，原来是老教授正教小保姆读外语。女儿对老爹说，我们学外语，你问都不问，今天倒教小保姆学外语了。老人回答说，我不忍看着人家孩子荒废青春岁月，我对孩子说了，两年之内，我保证你的外语水平达到四级。

　　事后，老人的女儿对我说:“我老爹一辈子就喜欢教人学外语，他听学生跟着他念外语，比听梅兰芳还惬意。如今好了，有人时时在他房里读外语，心里可高兴了。”

　　门可罗雀，是楼道外面的事，住房之内，生活内容要自己创造，靠门外的车水马龙创造的丰富多彩，是假繁荣，一旦从位置上退下来，世态炎凉，没有承受能力，心理脆弱，弄不好，真可能别扭出点毛病来。门外不见了车水马龙，电话变哑了，门铃蒙尘了，都不是坏事，只要你守住心灵防线，生活可能更加丰富多彩，说不定还能再做出些成就。

　　一位前辈学者，八十高龄时写文章说，他从年轻时就计划写一部哲学巨著，提纲都写好了，他一定要把这桩使命完成。何以能够在八十高龄之时完成八十万言巨著的写作使命呢？唯一条件就是门可罗雀。车水马龙之日，宾客盈门之时，写成一部八十万字的学术巨著，不可能也。

　　门可罗雀是福，门可罗雀为你开启新天地，门可罗雀圆你人生梦想，门可罗雀风光好，所以，应学会享受门可罗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