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华康土特”停产调查

　　6月5日，第34个世界环境日。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今年将创建绿色城市作为主题，旨在警示人们在城市规划和建设中注意环境保护问题。

　　2003年，石家庄市为了解决城市垃圾处理问题，投产了一家拥有先进设备的大型垃圾回收利用处理厂。然而从今年5月25日开始，这家位于石家庄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名为河北富华康土特环保有限公司的企业却被迫停产了，直到6月5日，仍未能恢复运行。由于这家日处理垃圾五六百吨的企业“停工”，石家庄市部分城市生活垃圾无法及时处理，只得扔到城郊，加剧了垃圾“围城”的压力。

　　资金短缺直接导致停产

　　6月2日，经过一番周折，记者终于获准在河北富华康土特环保有限公司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厂区。

　　位于省会东部、距市中心大约20公里的“富华康土特”是省会目前惟一一家现代化垃圾处理企业，每天处理垃圾500至600吨。

　　然而，记者在公司东、西两个厂区看到的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景象。公司陪同人员说，从5月25日起，公司因为资金短缺，已经停产了。

　　走进东边的生活垃圾处理厂区，记者看到一进大门处有一台地磅，陪同人员告诉记者，正常情况下厂区里每天都会来几十辆清运垃圾的卡车，每辆垃圾车进来后先要在地磅称重，然后垃圾车把生活垃圾卸在垃圾分拣车间，生活垃圾在这里被加工成有机肥料。

　　一条两三层楼高、分上下好几层的垃圾处理传送线已经停止运转，有几个工人在旁边检修着机器。陪同人员介绍说，垃圾经过分拣，一部分金属、塑料等可再利用的材料被回收，砖块、废电池等被拣出单独处理，剩下的菜叶、剩饭等有机垃圾将被传送线送进降解器发酵变成有机肥料。“一车垃圾只要10分多钟就会被分拣完毕进入5条巨大的圆筒状降解器中。”

　　如今，5条直径3到4米、长约20至30米的降解器也静静地躺在厂区里。正常工作时，圆筒不停地转动，里面的温度和湿度由电脑自动控制，分拣后的垃圾在这里经过24至72小时生物发酵降解，就变成了有机肥的半成品，然后再经过熟化、配比、磨碎、成型、包装，成为有机肥料。

　　在将砖瓦石块混凝土等建筑垃圾处理加工成蓝色砖块的西厂区，记者看到建筑垃圾造砖的设备也都停着，整个厂区只有两三个工人，已经做好的一些蓝色的砖，整齐的码放在机器旁边，灿烂阳光下的厂区一片安静。

　　就在记者在厂区采访时，公司的人得知，刚刚电管所下达了停电通知书，称“如果再不能及时交纳电费，就将断电。”

　　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一家大型现代化垃圾处理回收利用企业资金短缺而停产？

　　记者在石家庄环卫处没有得到答案，公司的员工更是回避这个问题。他们说除非公司的领导同意，否则他们不可能接受采访，但这几天公司负责人特别忙，没有时间接受采访。经过多次电话沟通，记者联系到企业负责人徐路刚，他终于同意接受记者采访。

　　企业停产垃圾无处可扔

　　6月2日中午，记者见到了徐路刚和一名电管所的工作人员。因为“富华康土特”拖欠电费，电管所已下达停电通知书，并且要按照规定拉闸停电。徐路刚正在想法解决。

　　“可不能停电！虽然我停产了，但降解器里会产生沼气，必须一直通风，风一停就会爆炸，那么大的降解器，威力不会比大炸弹小，(如果发生爆炸)可是要死人的，这责任谁能担当得起？”

　　徐路刚告诉电管所工作人员，政府还欠着公司上万的垃圾处理补贴，只要钱一到位，电费决不会再拖欠，6月8日肯定能给，无论如何也不能停电。电管所的工作人员说他只能在职权范围之内行事，希望公司去找更高的领导说明理由。

　　公司停产，着急的不只是徐路刚一个人。据石家庄市环卫处工作人员介绍，省会平均日产生活垃圾2700吨，合法的处理途径有两个，一是运送到位于鹿泉市的峡石沟垃圾卫生填埋场填埋处理；二是运送到这家河北富华康土特环保有限公司，通过一套现代化的生产线变成有机肥料。现在填埋场每天处理垃圾800吨左右，“富华康土特”的设计能力为每天处理垃圾1000吨，目前实际达到的处理能力是500到600吨。公司停产，直接导致环卫队回收的部分垃圾无法得到及时处理。

　　徐路刚并不讳言，从公司开张以来，他经常像这样到处给人说好话，不是借钱，就是求人家把还账期限再宽限几天。现在公司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还欠工人工资300多万元。

　　据徐路刚介绍，这个垃圾处理项目是国内第一家引进美国BBC公司先进微生物降解技术、在国内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进行商业运转的垃圾处理项目，项目投资1.8个亿，2003年12月份投产试运行。设计能力日处理生活垃圾1000吨，建筑垃圾600吨，年产有机肥20万吨，年分拣废旧塑料6万吨，年产标砖3亿块。

　　对于这个项目，国家给予了大力支持，无偿提供2000多万元资金和7900万元国债贴息贷款，公司自筹资金8000多万开工建设，原计划2001年底投产。但因为石家庄市行政区划调整，造成国债资金不能及时到位，项目投产时间推迟了2年。

　　“应该说，我们的日子不应该难过的。”徐路刚无奈地说。“垃圾有的是，因为离市区近，路又好走，环卫队都乐意往这里送。设备也没有问题，可以达到日处理1000吨的设计能力。”他告诉记者，现在每吨有机肥的市场售价为480元，每块标砖的售价是0.12至0.15元。如果开足马力生产，每个月的工资、电费、机器维护费用等需要60万元，政府应付的垃圾补贴是120万元。生产的有机肥出售后可以得到288万元，标砖出售后可以得到300万元左右。

　　“公司的月纯收入应该有640万元左右，不会像这样到处借钱过日子。”徐路刚说，问题就出在缺乏流动资金上，因为缺乏流动资金，设备不能满负荷运转，现在的处理能力仅是设计能力的一半，规模效益远远没有发挥出来。

　　公益企业遭遇市场化难题

　　记者不禁产生疑问：“为什么资金会这样紧张呢？你们生产的肥料和砖销路不行吗？”

　　徐路刚介绍，由于他们是国内第一家利用垃圾处理工艺生产有机肥的厂家，这样的肥料农户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为了得到农户的认可，第一年产品让农户无偿试用，用这种办法赢得了农户的信任，也造成了公司第一年没有任何收入。用建筑垃圾生产的砖，情况和肥料差不多，因而公司的流动资金非常紧张。

　　记者问：“当初这么决策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资金会紧张吗？”徐路刚说：“考虑到了，原指望政府的垃圾补贴能及时到位，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记者了解到，根据国家有关部门的规定，处理一吨垃圾，政府财政会给环保企业一定数额的“垃圾处理补贴”。石家庄市的补贴标准是每吨40元。这笔钱支付完工人工资、水电费用、机器维护等之后还会有1/3的剩余，垃圾处理企业的日子应该不难过。

　　“原以为2005年1到3月份的补贴，5月15日之前肯定能拿到，我就对工人们说，5月15日发工资。结果到15日手续没有办完，我想再有10天怎么也该办完了，再次对工人们说，5月25日发工资，工人们还真不错，又等到25日，谁知道到时候手续还是没有办完。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借的人都借了，现在真是捧着金碗讨饭吃啊。”徐路刚无奈地感叹道。

　　原来，企业投产之后，财政的垃圾处理补贴是按季度拨付，拨付需要经过环卫、城管、财政等部门的多个处室，每个月处理的垃圾量要由有关部门统计，然后交相关的处室审核，再由局一级领导签字通过，然后转到财政部门审批，领导签字。每一个部门要审批的报表都是一大摞，不会是企业的报表一来就能办，一般情况下报表在哪个部门也要呆上一个星期才能批，这样算下来就将近两个月过去了。如果碰巧有哪个部门领导出差，签不上字就只能等着，一直等到领导回来才能办。

　　5月25日，河北富华康土特环保公司在沉重的债务压力下终于停产了。省会东部几个小区的生活垃圾一时无处可倒。这种情况企业着急，政府有关部门的领导也很着急，但是即使政府有关部门领导拍着桌子要求徐路刚立即开工，垃圾处理补贴审批一路绿灯，补贴拨付最快也得等到6月8日到“富华康土特”账户。

　　“今后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垃圾补贴应该一月一付，我还要安排一个人专门盯政府的补贴。”吃了一堑的徐路刚总结出这样的经验。

　　“停产之后，设备正在检修，再一开工日处理能力就要提高到800吨，每个月的补贴就是96万元，除去30万元的工资和10多万元的电费，再加上10万元的机器维护和管理费用，每月结余40万元没有问题。到今年秋季肥料需求旺季，情况就会大为好转了。”

　　从徐路刚的谈话中可以看出，“富华康土特”的经营思路是靠政府的垃圾补贴维持企业正常生产，靠有机肥销售和建筑垃圾砖的销售赢得利润，收回投资。由于这些新型肥料和建材需要一个市场认知和推广的过程，所以企业投产的前两年销售收入会很少，政府的补贴是企业生存的命根子。如果这个命根子出现问题，企业经营就会困难重重。

　　应该说，“富华康土特”面临的难题只是暂时的，但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像这样的公益性企业，如何在市场化条件下更好地生存，除了自身增强竞争力，政府的扶持也不可缺少。这种扶持既体现在政策、资金的支持，也体现在根据企业需求为其提供良好的服务上。本报记者郑建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