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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步上海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6日12:32 新闻晚报

  (原名《上海之死》)

  二十四、机会真的来了?

  于堇一口挡开政治,白云裳原来的戏本子没法演下去,她只得往后退一步:“那你至少还是爱国的?”

  “现在我更不敢卷入政治,现在的上海比‘八一三’之后还险恶。”

  “那么好,”白云裳一干二脆地说:“你不用做什么。”

  这谈话可以结束了。于堇注意到茶几上的红凤尾花蔫蔫的,她拿起一瓣花,用手遮着打了一个呵欠。

  这个逐客令应该下得很明显,但是白云裳不走,不仅不走,话说出来还生猛:“请你配合。其他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不懂这话。”于堇站了起来:“怎么配合?你想说什么,请直接说吧。”

  “明天,到时候,你闪开就是!”白云裳也站了起来。

  于堇依然不想一步猜中白云裳想干什么:“到了什么时候?”

  “你这么聪明,何必要我来解释。”对这场戏,白云裳有点不耐烦起来:“你既然救不了他,也不想救他,你就想办法救你自己。你是我姐姐,我是真心喜欢你。所以,请听我的。”

  于堇想了一下,走近她,感动得眼里含着泪,叫了一声“云裳妹妹。”右手放在白云裳的右肩上。白云裳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突然于堇脸无血色,仿佛一下子反应过来:“你们要杀他!”她猛地扔掉白云裳的手。

  于堇这样脸色巨变,心惊肉跳的,仿佛从误会中突然醒悟,使白云裳十分尴尬。

  白云裳只好站起来,敛容说:“国难当头,风云日紧,我们不能容忍倪则仁这样的人公然投敌。锄奸是我们神圣的爱国使命,每个军统人员责无旁贷,我伤心欲绝,也只能大义灭亲。”

  于堇没有想到她爱国剧台词念得有几分真挚,看得出来,白云裳对倪则仁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白云裳挽着于堇的手,坐在沙发上,摇摇头,声音几乎哽咽了:“真是的,这是个什么世道,做人都由不得自己!”

  于堇也平静多了,不解地问:“那么又要我去接他干什么?”

  “你不接,日本人不会放他,他们还想做得好看。”

  “我是问,你们军统要我去接他干什么?”于堇尖锐地说,把身子侧过去,“要我把他引入谋杀现场?我做不了这事,我跟他还是有夫妻名分的!”

  于堇很悲伤地想到倪则仁的下场,虽然在当年离开他时就有所预料,可是预谋杀人就定在明天,这太残忍。她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白云裳一直在观察于堇,这关键时刻,可以看出于堇心软善良,难怪倪则仁说起于堇,嗤之以鼻,说这女人上台演戏好像挺聪明,其实毫无决断力,一切由他作主。恰恰是于堇无法掩盖的内心柔弱,让白云裳喜欢于堇,她身子依靠着于堇,抱住她的双肩,细细软软地说:“姐姐呀,你是超级明星,顶尖新闻人物,重庆军统指令,务必请你帮助,把这事情弄大,要让全上海全中国都知道,这是个对投敌人员的警告。他们担心局势一变,上海的军统人员失去租界的保卫,支持不住。”

  她扳过于堇,看着于堇的眼睛,“说到底,你并不爱他,我一样不爱他;你恨他,我更恨他。虽然我们与他都是有过感情的,不能否认这一点。但是,家国社稷将亡,我们炎黄子孙会全部成为亡国奴。”

  于堇低头不语,听得很专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很为难的样子。

  “只要一离开上海,到过内地,看到百姓受日本鬼子的那般苦;到敌占区,看到日军的凶残,你就不会下不了这决心。”

  白云裳能说那么多爱国大话,倒也真是了不起。于堇皱着眉头说:“我们艺人,也不是冷血动物。不过我刚才说了,倪则仁毕竟做过我的丈夫,你要我参与谋杀他,我不能做。你们另换任何其他场合暗杀他,我不会警告他。他该受什么惩办都由你看着办。”

  白云裳站起来,很失望地看着过道那面镜子。

  “我绝对不告诉他,不行了吗?”于堇说。

  白云裳走到镜子前,将一绺披挂在前面的头发,掖在脑后。转过头来,对于堇说:“你这份善心,倒也是人之良知。不过———不过,如果我开出代价来呢?”

  于堇心里一紧,妙,妙极了!她一直在等着这一步。休伯特说的计划,难到极点,时间上又紧得不可能,她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苦思冥想。她站起来,走到窗前。难道真的来了机会,能让她及时完成?!但她依然还得装傻下去:“钱当然好,乱世中黄金当然更好,可是,妹妹,生死关头,钱有什么用?”

  白云裳笑了,笑得很勉强:“我知道姐姐要的不是钱。”她踱着步子,到于堇身边,看着于堇把靠得最近的一扇窗打开,白云裳靠近她,把手伸进绵绵细雨之中。伸回手来,湿湿的一手雨珠,似乎也在考虑这步紧要的棋如何走才万全。一时,只听到窗外的雨沙沙地响着。

  这雨把上海夜色添得神秘过头,在这么高的地方,那马路上干夜活的清洁工披着雨衣,活像个幽灵;走路杳无声息的窃贼,发现的人大叫大嚷,接着是狂跑狂追的脚步;黄河路口那幢房子传来吹唢呐的声音,一群人格外欢声笑语,在三层的阳台上辟辟啪啪放着爆竹。时局让人无法安身,普通人家照样什么也不在乎地结婚办喜事。

  所有这些,到这十九层楼上,统统变成隐隐约约的嗡嗡音,像海浪轻柔的喧哗,混入雨声之中成为背景。于堇关上窗子。

  “姐姐,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你一直没有问我,咱们那冤家倪则仁明天释放,我从哪里来的消息?”她靠在窗纱上,终于用一个问题推动今夜仿佛已经僵持的残局。

  “你的消息来路,肯定确实。这点我毫无疑问。”于堇虚避一步,她揉揉眼睛,眼睛很累,很想睡觉的样子,整个身子蜷缩在沙发里。

  白云裳明白于堇对这问题,没有理由不感兴趣?只是在等她先开口而已。于是她说,她愿意把那消息的来路告诉于堇,不是76号说的,是日本人那来的消息。

  于堇反应出乎白云裳的意料,她从骨子里看不起似的,哼了一声。“我不像你是女中豪杰,我只是一个戏子,知道这些事没有用,反而招祸。”她没有必要给自己一秒钟的犹豫,当即接过话,像是本能的回应。

  白云裳根本不在乎这话,只顾自己说下去,“只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出卖我,不能告诉日本人,我是军统。”

  “我对谁说去?我一个日本人也不认识。妹妹,我真不懂这一切。”于堇的样子真着急了,而且越来越不明白白云裳如何开价。

  “军统给我的特殊任务,就是我必须接近在上海的日本人,为倪则仁掩护富春交通线。所以我跟日本在上海的陆军、海军、宪兵、特种机关的官员都很熟,我可以介绍你认识。”

  于堇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那“海军”两字让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幸好白云裳早把窗子打开,房间里下着雨的空气很流通,很温馨。但是于堇仍感到心咚咚地撞着胸壁,跳得太响,她几乎怕白云裳会听见。

  她感到自己在起跑,准备跳过一个深渊。生死在此一跃,自己的身姿一定要稳住,才能一击而中。休伯特的眼睛好像盯着她:“记住,任务压倒一切。”她闭了一下眼睛,依然说:“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一样是日本人?”

  “姐姐,我这全是为你好。我想让你见见他们———而且我会来想办法制造认识机会。”白云裳劝于堇说,“现在因为倪则仁的事,日本方面当然对你特别注意。但是你的返沪演出,也是孤岛很少有的文化大事。日本人对只要是没有危险的文化人,他们都很感兴趣,以后你在上海还可以更上一层楼,日本人对投资上海电影业也很感兴趣。人呢,脑子得开窍,说到底这上海还是日本人的天下。”

  “他们可知道,我是于堇!”于堇气愤地说。

  白云裳语气缓和,笑着说,她怕弄僵谈不下去。“谁都知道于堇这个名字。”

  “日本人也要我?到日军中演戏劳军?”于堇也格格笑起来。

  “我帮你把关系搞活络,以后的安全就绝对有保障。”

  “日本人能相信?”(24)

  这是一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的长篇小说,系作者“重写海上花”的第二部。小说讲述了发生在“孤岛上海”时期的一段反法西斯战争的谍报传奇故事,展现了家国情仇,民族大义与人物的命运的多种纠葛。同时,这也是首部中文“旅馆小说”,所有的情节都围绕上海国际饭店而展开。同名20集电视剧将于年内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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