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听矿主讲“暴利游戏”—对“灯塔铁矿”的标本解剖

　　6月3日，本报《灯塔铁矿：捣毁环境换吃喝》一文发表。

　　同一天，国际钢材市场平均每吨钢材的价格已经涨至600-750美元，不可避免的，国内普通钢材市场也突破了3200元一吨。

　　很长时间以来，随着“行情”的到来，一面是国际钢材市场价格持续走高，而另一面则是大山深处的铁矿遭到破坏性开采。所不同的是，前者可以随着后者的不断减少越来越昂贵，而后者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前者的抢手和缺货而再生。

　　几乎就在本报报道发表的前后，迫于来自民间和官方的各种“压力”，辽阳灯塔鸡冠山乡绝大多数铁矿都进入了停产状态，相连带的辽阳境内119家选矿厂有20余家被查封、30余家停产整顿。铁矿和大山得以暂时归于平静。

　　灯塔鸡冠山乡看上去很“平静”，但“平静”不代表“结束”。曾经“哭泣”的矿山下，有的铁矿在摸黑开采，有的“能人”则在通过“关系”打探和谋求着“政策松动”的可能。而记者也正是因此而“有幸”触摸到了一场矿山下的“暴利游戏”，以及其所谓的“游戏规则”。

　　10天47万”的诱惑

　　“干矿没有不挣钱的！”这句话记者在辽阳灯塔市鸡冠山乡听到了不止一次。

　　这几天，记者在鸡冠山乡调查采访，曾对停在大大小小近20个矿上的数十台小轿车进行过观察，这些车中除了常见的高档SUV以外，不乏“大奔”和“宝马”的身影，而向当地车管部门查询了车牌号之后，连这些部门供职的当地人认为很“稀罕”的公务员都望着电脑屏幕不无羡慕地附上一句，“不是政府部门的公务车辆，全是个人车。”而只要是生活在矿区的人都知道，开这些车的人还只是些平时在矿上负责管理日常事务的“小头头”。

　　记者结识了一个昔日的矿主，“10天47万”的故事差一点就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要不是胆太小，那47万应该是我的。”直到向记者提起半年前的那桩事时，章将（化名）还在后悔和不平。半年前的鸡冠山乡正是开矿的“好时候”，也正是从那时起，事情有了些变化。村民与矿上不断的流血冲突使章将的两台抓钩机没敢开上他家的后山，而等一个辽阳人把山包挖平之后带走的不止有章将的后悔，还有那厚厚一沓的47万元钱。

　　那时包括现在，矿石真是很值钱，山上的矿石还在抓钩机的斗里没有拉下来，山下镇子里已经配完货的10米、20米大挂就在等着了，以致急得矿主连因山路颠簸而落在村道上的成色极高的矿石都告诉开车的人不要去拣。于是就有了现在鸡冠山乡各村沿路人家里，用矿石垒成的院墙和菜园，更有甚者连院子里的猪圈都是矿石质地的。“我们这的猪圈比猪值钱！”村民们的“戏言”别有意味。

　　村民们家家户户“养”的大卡车一车一次最多能拉10吨矿石，矿山最“火”的时候，一个矿一昼夜要运出200多车，而且从2003年到2004年几乎天天如此。以至于后来当地人和矿上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后，有关部门一介入，没费多大的周折，矿上就给所涉及的每个村子的人家一人赔了6000元的“补偿费”，而且是“上至不能走，下至刚会走”，人人有份。

　　这一点，“出钱”的人心里最清楚也最“庆幸”。据统计，2003年到2004年的两年中，国际钢材市场每吨普通钢材的价格一路飙升，从最初的2000多元一直涨到2004年初的最高时3800元，直到前不久才刚刚小幅回落到3200元。追根溯源，矿石的行情更“吓人”，从最初的一吨的10多元钱，到现在普遍的八九十块钱，成色好的竟突破了110元直奔150元大关。铁粉就更不用说了，七八百元一吨是常事。“都到什么程度，说是一车矿石，其实有近一半是没有多大价值的石头，就这也往外地和港口运，你不要？有的是要的还在排队等着呢？”天天在一旁等着拣矿石的村民的话，也许更说明问题。

　　矿主拿不到“大头儿”

　　“光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打呀？”为了证明自己的“冤屈”，章将在得到了记者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承诺”后，带记者参加了一次他与几个都在“避风”、“歇业”的矿主之间的聚会。一般情况下，这些人是互不往来的，只有在他们相同的切身利益遇到极重要的“转折”的时候才例外，因为在经过了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停产后，近日有确切消息突然传来：到这个6月底，不管大小所有的铁矿都要有“说法”，是死是活这些身价动不动超千万甚至上亿，而且在山里还压着只多不少这些钱的矿主们坐不住了。正是通过他们，记者得知要想“玩山”，有几路“神仙”是必须好好拜拜的。

　　说起来也怪，鸡冠山乡大大小小近20家铁矿虽然有“采矿证”的寥寥无几，但是说话间矿主们对“采矿证”是最津津乐道的，用他们的思维，也许没有才正是“认识深刻”的原因。矿主们行业内部的共识：办理采矿证的支出是开矿过程中前期投入最大的一块，因为要交矿产资源补偿费。关于这一点，到鸡冠山乡调查前，记者在辽宁省国土资源厅也得到了基本相同的说法。那里的矿产资源开发管理处明确告诉记者，矿产资源补偿费的核算方法是：矿产品销售收入×补偿费费率×开采回采率系数。该处一名工作人员进一步向记者解释，两个后者的数值一个约为2％，另一个在1％上下浮动。

　　“我家山里去年挖出了1600多万的石头，矿产资源补偿费一项就只拿出了300多万，笑话！这要让我老婆知道得闹死我———有小金库！”显然，矿主们“算账”的方式和结果不支持上面的公式。

　　为什么“只挣47万”？

　　按照省国土资源部门的说法，辽宁所有的铁矿审批权在省里，监督管理则相当程度上依靠地方。矿主们这样“诠释”，他们几乎每个月都得往当地国土资源部门、公安、工商、税务等部门“跑”，“勤”的每周都“报到”，“矿上除了石头有啥呀？我们能带石头去吗？”说话间，有矿主将双手的十指交叉在了一起，而且随着谈到的部门级别的升高，这对十指的高度和示意力度也在增加。

　　“你知道10天挣了47万的那个主为啥只挣到了47万不？”章将突然问了记者这样一个问题。“那个主开挖之前，有人曾在电话中让我先干着，挣了一家一半，别的事儿我不用管。”直到最后，章将没敢干，可就在辽阳的那个人挖出47万中的最后一块石头后，当地国土资源部门、公安、工商等部门依法对其无证开采的行为进行了查封。“什么事都得讲法，按规则，自己想拿大头儿，就只能挣到47万，哈———哈……”章将之类的矿主们也觉得他们自己说得像“无稽之谈”，笑了起来。

　　时代商报记者于江涛文并摄

　　记者手记 腿软的“猫头鹰”们

　　“玩矿”是一种“规则”,不言且心照不宣的“暴利游戏”，作为“游戏”的监管者们，曾这样“劝”记者。

　　几天前，在省国土资源厅的矿产资源开发管理处，值班的工作人员查看了旁边的电脑后介绍，辽阳灯塔鸡冠山乡登记在册的铁矿最多不过10家，全辽阳80家，全辽宁省300多家，然后一个反问问向记者，“你知道不具备条件也不办证的，具备条件同样不办证就开采的铁矿有多少吗？”据这名工作人员介绍，只有年产量在15万吨以上的矿藏才能被准许办理采矿证，“可是，这也不是绝对的，年开采量在几万吨的小矿在办证上面也是有办法规定的，我们是会依据有关法规灵活掌握的。你们记者所了解到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但是这里面情况太复杂，又不是一个部门就能管得了的事，你们就别报道了，写也写不清楚，连我们都没法跟你说的太明白。”

　　到了辽阳灯塔地区主管矿山的国土、公安、工商等部门之后，他们都对当地一些矿山无证开采和与之相伴生的“暴利游戏规则”表示，“事是这么个事。但管起来有难度。”但是他们很不认同矿上内部流行的“当地有人不用找辽阳，辽阳有人不用找省里和当地”这种说法。在他们看来，上面审批完之后，很大程度上的日常管理工作全落到了地方，他们的工作还是尽责的，调查采访中，记者确实看到上面这些部门有的专项工作人员很负责，有时候开着自己的桑塔那满山检查，“这种责任心和积极性，这对于每月开出千八块钱工资都不是十分容易的地方和部门的工作人员来说，是很难得的。”当地有领导赞赏的敬佩地说。

　　“猫头鹰”可以看清楚黑夜中的事情，怕就怕“猫头鹰”们腿发软，心发虚。如果监管是个“游戏”，那夜幕下还有什么不能发生？

　　(于江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