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读12年难越特教与普教鸿沟 让失聪女孩高考却步

　　新桂网-南国今报记者 罗素玲

　　核心提示：

　　一个在聋哑学校苦读了12年的失聪女生，高考前才发现“特教”与“普教”相距甚远。尽管她和母亲为迎考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但在考前3天，无奈选择了放弃。“我最大的理想，是当失聪人员的心理咨询专家。”“能成功吗？”“能！我已被北京联大录取。”“怎么还想参加高考？”“我想看看‘特教’与‘普教’的差距。”6月3日中午，记者与梁彦就这样笔聊着，微笑一直挂在她的脸上。然而，时隔3天，她却变了。6日上午，她母亲给记者打来电话：“梁彦决定不去参加高考了。”这个一直非常坚强的失聪女孩，为高考准备了半年，何以临考时还放弃？记者在采访中发现，“特教”与“普教”的巨大落差，给她增添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门坎。

　　失聪女孩的大学梦

　　6月3日，是半个月来梁彦最为高兴的一天。记者走进她的家，她拿出刚刚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笑指着上面的“北京联合大学特殊学院”，用手语告诉记者：这就是她未来的大学。今年2月，梁彦所在的武汉第二聋哑学校接到通知：今年聋哑学生报考特教大专院校，也可以回当地报名参加普通高考。这正是梁彦的理想：像健全的同龄人一样，考进一所理想的普通大学学习。她高兴地与好友一起回到柳州报考。可是，她们的出现，难住了柳州市招生考试院——聋哑青年参加普通高考报名，这在柳州市还是第一次。去年一位盲人青年，就因为国家没有准备盲文考卷而难以如愿。现在考场又没有配备手语教师，英语考试设有听力测试，失聪青年能否顺利参考？第一次去，招生考试院高考办的两位负责人只好请她们先回家，待向自治区招生考试院咨询清楚之后，才能答复。两天之后，柳州市招生考试院的电话打进了梁彦的家：“来报名吧，可以参加高考。”她们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高考办的安主任和韦老师热情接待她们，并告诉她们，按照国家和自治区招生考试的有关要求，她们由于完全失聪，不能顺利完成英语听力测试，英语笔试部分将获得照顾：总分可以乘上1．2的系数。这个消息让她十分高兴，她决定特教高考与普通高考都参加，希望为上大学创造更多的条件。完成高考报名及体检之后，梁彦又返回武汉复习，参加今年5月的全国特教大专院校招生考试。5月20日考试结束，她又匆忙赶回柳州备战普通高考。尽管长途奔波，劳累辛苦，但梁彦一想到上大学，就不在乎了：“我从小就想上大学。”她给记者写道，她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奋斗。但由于失聪，使得这个奋斗历程很艰辛。

　　3支“庆大” 让她与声音隔绝

　　“是庆大霉素害惨了她。”梁彦的妈妈廖美君说，幼时的梁彦说话很早，7个多月的时候，她就试着叫爸爸妈妈了。但也就在那时，梁彦患了肠炎，医生给她用了庆大霉素。廖美君清楚记得，医生为女儿开的第一次肌肉注射，就是2万单位的庆大霉素。“开了3次注射针，效果出奇地好。”只打了一次，梁彦的病就好了，她也就停了，没再带梁彦去打。但没隔多久，梁彦又患了同样的病，医生又给她开了同样的注射针，也只打了一针，就好了……就这样，在梁彦1岁之内，反复打了3次2万单位的庆大霉素，她的世界中，从此没有了声音。梁彦一岁的时候，廖美君发现了女儿听不到声音的问题，也不再叫爸爸妈妈。她和丈夫急了，抱着梁彦去检查，但当时的柳州还没有听力电测听，难以判断是否有治疗希望。他们又把女儿抱去南宁到广西医学院附院检查：“我看到检查的教授摇头叹息的样子，腿都软了。”廖美君说，他们连检查结果都没有拿，就抱着女儿回柳州了，不敢面对现实，只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两天之后，她的朋友从南宁将梁彦的电测听报告寄到了她的家里，确切的诊断摆在了她的面前：神经性耳聋。这种疾病至今在世界上尚无治愈方法，但她当时对女儿恢复听力仍抱有幻想。她和丈夫拒绝好友的劝阻，带女儿奔波于北京、上海、安徽等地，听说哪里治好过女儿这样的病，就往哪里奔。最后，在北京同仁医院、北京儿童医院、上海第四军医大学等单位都得到同样的诊断，他们才慢慢接受现实。痛心的廖美君夫妇最大的愿望，就是培养女儿自食其力。

　　渴望用知识改变命运

　　梁彦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她心灵手巧，从懂事起，她就希望将来能上大学，能与健康的同龄人一样，实现自己的梦想。8岁之前，梁彦是在普通幼儿园度过的。那一段与健康孩子没有刻意隔离的时光，给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也获得正常教育。她非常喜欢绘画，用图画来表达她内心的向往。在一次全市性的少儿美术大赛中，她获得了一等奖。从此，妈妈希望梁彦走艺术之路。但她却从走进校园那一天起，就认准了读书、上大学，立志要用知识来改变自己、帮助他人。“读书太快乐了。”梁彦用笔与记者交流道：“那是一个美好的世界，给我带来无限的快乐。”她“说”，学校里有多才多艺的老师，还有许多与自己一样遭遇的同伴，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通过手语，很快乐地交谈。他们家在三中路，柳州市聋哑学校在东环路，她8岁上学时，只在学校住了两个多月，就主动要求走读：可以每天见到爸爸妈妈，也可以为家里节约更多的钱。但代价是每天清晨6时起床，晚上6时半左右才能回家，而且要独自往来——在企业工作的爸妈没有时间接送的。这一切都没有难住梁彦，对于她来说，只要有书读，只要不阻隔交流，再辛苦她也愿意。她把这种快乐情绪保持到现在，也因为这种向往而始终保持着优秀的学习成绩。在柳州市聋哑学校读了9年书，一直名列前三名。在聋哑学校初中毕业时，遇上了两件阻拦她继续读书的事：爸妈下岗了；广西没有高中特教学校。父母咬咬牙，又把她送进了武汉第二聋哑学校。梁彦来到这所全国知名的特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同学的差距：外地的许多特教学校，初中的课程使用的是普通学校的教材。而她读的特教初中，学的却是职业教育，所掌握的文化知识只相当于“普教”初中一年级的水平。梁彦通过加倍努力，在高一结束时，终于赶上了班里的其他同学。今年5月，在北京、天津等地的大专院校特教招生考试中，她是班里考上大专院校的4名优秀生之一，被北京联合大学特教学院计算机专业录取。她以为以这样的成绩去参加普通高考，不成问题。从武汉返回柳州备考时，还承诺为低年级的“师弟师妹”作榜样。但与高中段教育的巨大差距，很快令她产生了畏惧。

　　考前3天放弃高考

　　梁彦告诉记者：特教的教材知识难度设计，普遍低于普通学校的教材。进入特教高中之后，她选择的是理科，但学校没有开设化学和生物两科教学，她是今年参加普通高考报名时，才知道这课程开设与普通学校的区别。“真难啊！”坐在记者面前，20岁的梁彦一脸焦急。她在这半年的高考备考中，为了给自己上大学多创造一些机会，努力自学化学和生物，但收效甚微：这两科都有许多实验，可聋哑学校根本没有开设这些课程，当然也没有学科的实验室和专业教师，连讨教的地方都没有。她开始关注“特教”与“普教”高中的不同，很快发现，除了开设的科目减少之外，在高考的准备中，也相距甚远：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高考模拟考试这类训练，特教学校也从未开设高考辅导课程，令他们始终没有接触到健康人的教学。最先在天津参加特教高考时，他们甚至不知道还有考场规则，许多同学还带着手机入场。5月21日，她回到柳州之后，拿到了高考准考证，才知道高考有那么多的“不准”、“不允许”，她开始感到害怕。她给记者写下一连串担心的问题：“考场里没有手语老师，我听不见考试铃声，写早了、交卷晚了怎么办？”“不让带草稿纸入场，我怎么与监考老师交流？”她甚至害怕单独去考场，因为她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没有人为她手语指导。“妈妈请假陪你去。”当母亲的给她安慰，她的脸上才又露出了笑容。6月3日下午，梁彦的好友突然决定放弃高考，梁彦的情绪再次波动：“我有两科没有学过，考试纯粹靠猜测，怎么能考得过别人？”她也产生了动摇，认为这是她个人无力改变的。梁彦的母亲也不知怎么劝说为好，只好求助她在武汉的班主任。6月4日，梁彦仍然动摇不定，5日晚上，武汉的班主任也只好放弃，劝慰她的母亲说：“这是特教学校孩子的普遍心理，他们所学的知识，与普高的相差太大了。”

　　渴望“特”“普”接轨

　　梁彦告诉记者：其实不参加高考，她的心理也很难受，因为她一直想给同伴们做一个榜样。令她最终无法坚持的不是她的毅力问题，而是所学知识的欠缺。没有享受到同等的教育，又何以能经受同台的竞争？柳州市招生考试院的一位负责人也表示理解：如果说盲人参加普通高考，由于需要盲文考卷、盲文阅卷教师等诸多环节，困难太大，难以实现，还能够理解。但聋哑残疾考生，除了外语听力测试之外，不需要太多的特殊关照。“最大的症结在于，他们此前所受的教育没有与普通教育接轨。”随着经济条件改善，国家对特教的投入加大，残疾儿童的入学率提高，估计今后渴望参加高考竞争的残疾人更多，如何为他们在学识上提供更多的帮助，让他们真正走出“弱势群体”，需要更多人、更多部门的共同努力。梁彦给记者写道：“我要做失聪者的心理咨询师，帮助更多的失聪者保持心理平衡。”她之所以萌发这个理想，就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痛苦，看到了同类人太多的艰辛。但她也十分清楚：如果残疾人的教育不与普通教育接轨，她的理想即使能够实现，也难以帮助残疾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作者：罗素玲

　　（来源：新桂网-南国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