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铜川高考移民黑幕：“高考移民”大都来自山东

　　文／ 本报记者 刘峰

　　记者接触到了贩卖考生户口的“蛇头”，了解到了铜川市城关派出所出卖户口的内幕后，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高考移民”会出现在铜川。警方与学校相互推卸责任之余，众多考生的利益被无情冲撞，谁又该为他们的前途负责？

　　教师：学校怎能不知情？

　　“高考移民”大都来自山东，人数众多，并相互熟识，这不禁让人产生一个疑问：这些有被组织、操纵迹象的学生，他们是以什么途径来到铜川市报名参加高考的呢？

　　按照相关规定，参加高考需要的条件就是3年以上的当地户籍，那么，这些说着山东话的考生来到陕西报名参加高考，他们是如何取得报名资格的呢？

　　人们把问题推给了铜川市的中学，想从学校中找出答案。

　　“我们是严格按照高考报名条件来操作的，也就是说，无论是谁，只要能提供出合法的户籍证件和身份证，我们就没理由不让他报名参加高考。”

　　在调查过程中采访到的所有铜川市中学的校长，都持如此观点，也就是说，无论这些“横空出世”的考生说的是哪里的方言，他们都符合高考报名条件——具有3年以上的陕西省户籍。

　　“移民考生”问题经媒体披露之后，铜川市教育局纪工委牵头成立了调查组对铜川市一些中学开始调查，结论是：“考生均符合陕西省高考报名资格审查的有关规定，尚未发现‘移民考生’”。铜川市教育局有关人员坦承，他们只能查验考生的身份证、户口簿等的真伪，至于这些证明材料是如何得来的，教育局无权调查。

　　“查不出来问题是因为所有的‘移民考生’都拿到了陕西省3年以上的户口，检查的时候一看都是‘陕西人’，当然就‘没问题’了。”一位对内幕比较知情的教师说，“现在很多学校班主任的奖金都和考中人数挂钩，班主任当然乐于帮着学校引进考生，学校也明明知道这些‘移民考生’存在问题，但有陕西省3年的户籍，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该教师的观点虽不是解释产生“移民考生”现象的最有力的依据，但经调查，铜川市很多中学的确存在着班级考中人数与班主任奖金挂钩的情况。

　　校长：谁办户籍谁负责！

　　“媒体不能把责任全部压在教育部门头上！”铜川市一所中学校长阐述自己的观点：“我们学校都是严格按照高考报名条件来进行的，没有陕西户籍的考生我们不可能给他们报名，但我们学校并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来查证他们所持户口本的真假，这么多人都能拿到陕西户口，恐怕不是教育部门能做到的。”

　　“这是一种无根的户口，但绝不是伪造的假户口。考生考上了，是都要转回山东的，如果考不上，陕西的户口也就不要了。如果是‘蛇头’伪造的假户口，一旦学生考上了，将来怎么能转回山东去？”

　　“那么，是铜川公安机关替这些考生办理了户口吗？”在记者的追问下，该校长指出了查清“移民考生”问题的一个通路：“这很简单，向全社会公布铜川此次高考报名的全部名单，对照各学校本学期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单上的名单，‘移民考生’是不会那么早就来铜川参加模拟考试的，所以去查一查多出来的这部分名单，他们的户口到底是怎么样给办下来的，事实就清晰了！谁给办的户籍谁负责！”

　　警方能提供本省3年居住户口，校方能够忽视学生学籍档案，两个便利条件同时存在，“高考移民”现象出现在铜川的原因也就不难得知了。在警方与学校的争论中，今日，高考就将结束。无论是本地考生还是“移民考生”，在这一风波中都或多或少受到干扰，贩卖高考户籍的“蛇头”是否构成犯罪？派出所出卖户口是否能得到遏制？本报将继续关注。

　　蛇头从派出所买出户口

　　早在6月3日晚，记者就从铜川市某中学校长处得到一些惊人的信息。

　　“要是看到学校高考报名册，就可以注意到那些多出来的考生的联系电话有蹊跷，常规考生的联系电话都是各自家里的，不会出现十几个人留相同电话的情况，但是‘移民考生’留下的电话，很多人留的是同一个号码！”这些号码的主人是谁？

　　“这就是‘蛇头’！”该校长解释说：“学校的过错充其量是为了追求升学率增加高考报名人数，‘蛇头’才是真正运作‘高考移民’的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钱。”

　　究竟谁是“蛇头”，没人能够说得清楚。至于“蛇头”的作为，多名学生家长这样反映：“他们从山东接到‘移民考生’的要求，然后向考生收取5000－10000元的费用，这笔费用被用来为考生办理户口、报名、体检、打点，当然他们最终还是赚钱的。”

　　“蛇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力，他们究竟是谁？谁也没能、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他们在陕西、山东两地都有关系网，也很有经验，隐藏得太深了。”

　　经过缜密地调查，第一个“蛇头”终于浮出水面。

　　贾兴粱（化名）得知了记者寻找他的消息，委托一个熟人取得了记者的电话，并在电话里说：“我们办的那40个人都已经被取消考试资格了……能不能坐一下吃个饭，聊聊？”

　　6月7日中午，记者来到了贾兴粱开的小卖部。

　　见到贾兴粱后，记者对其做了很多工作，他才同意将自己和另一“蛇头”之间联系的内幕说出来。

　　“我是去年9月1日，通过给朋友的孩子办事时认识西安某高校的老师徐××的，因为我开着个小卖部，经常去西安进货，所以我们就熟悉了起来。”贾兴粱说，“有一天他问我能不能买来铜川户口，让我回去帮忙问问，给他回个话。回来之后，我就找到城关派出所赵所长问，赵所长说：‘你去（户籍室）办就行了……’我来到户籍室，一个女警告诉我铜川各个派出所都卖户口，价钱开始是500元，后来高考报名的时间紧了，就涨到了700元。”

　　据贾兴粱说，他将可以买到户口的消息告知了对方，徐××立即委托他买户口，随后又询问他能不能帮着学生高考报名。

　　“我找到了铜川市矿务局四中的党校长，问他可不可以帮着报名，校长说只要符合条件就可以。”

　　“买一个户口，他就给我三张照片和700元钱。”贾兴粱说：“我总共帮着买了4个户口，有的把钱和照片交给户籍室，有的交给所长了，《准迁证》都是后来补的，派出所收钱也没有给任何收据，这4个学生在铜川矿务局四中报了名。后来，这条路通了，徐××就让外地考生家长自己来买户口。”

　　所长：派出所卖户口铜川人民都知道

　　赵忠田，铜川市公安印台分局城关派出所所长，他是这样介绍正常的户口迁入手续的：首先要出具当地户籍证明，需要是投亲、就学就业、工作调动和婚迁才有资格给办理，除了办《准迁证》等证件工本费以外，不收取任何费用。

　　但面对记者“派出所有无出卖户口行为”的询问时，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派出所卖户口铜川人民都知道，至于违法不违法，我说不清。”赵忠田说：“按规定是不允许卖户口的，但是由于我们办案经费上面不管一分，全部由所里自筹，只能给开了这个口子，上有什么政策，我们就执行。”对于去年一年内，城关派出所卖户口的数字，赵所长没有直接回答，他想了想说：“‘高考移民’买的户口大概占到（卖户口）总数的十分之一……”

　　按照赵所长的说法，铜川市基层派出所出卖户口是普遍的行为，价格最高在2000元，最低降到了现在的500元。

　　城关派出所卖户口，收取了贾兴粱代河南、山东考生买户口的钱，却没有给出任何的收据，其解释为：“我们把钱收了交给分局做账，等上面出一张大发票……”但即使是这张大发票，贾兴粱从去年10月等到现在，也没等来。

　　对于铜川出现“高考移民”风波，赵所长认为主要责任还是在学校。“不具备报名资格，为什么给报名？其实很简单，只要看看报名学生有没有初中毕业证、学籍档案就可以了，学校是明知道还允许报名。公安机关只能给办出户口来，但假档案却不是公安机关能办的，问题在教育部门。”

　　采访手记

　　当记者不得不将镜头对准那些将要走进考场和没有资格走进考场的学子时，看到他们或者无精打采地坐在房间角落，或者想尽办法逃避镜头，心里十分痛心。他们，本可以在阳光下以健康的心态走进考场，为了能够取得一个较低的分数线，现在却在仓皇和无奈中迷茫，学校、“蛇头”、派出所，究竟谁该为这些孩子的前途负责？

　　直击铜川“高考移民”疑云 200余人仓皇赶考

　　刘峰

　　昨日，2005年全国普通高校招生考试开考。

　　铜川市惊现“高考移民”现象的消息经媒体披露后，引起了省内外各界的广泛关注，陕西省、铜川市的相关领导也作出了对此事件调查的重要指示。几日来，记者深入铜川，见到了一些即将参加高考和被取消考试资格的“高考移民”……

　　“高考移民”的疑云，从今年2月高考报名时就开始在铜川市弥散，3月底高考体检时被媒体披露以后闹得沸沸扬扬，一直延续到高考前夕。

　　所谓“高考移民”是部分高考考生跨省报名参加全国高考考试的现象，今年，这一现象集中出现在铜川市许多中学中。学生和家长们发现，学校在高考报名时莫名其妙地多出了200余个考生，这些考生不但面没见过，而且连名字听也没听说过，他们怎么会报名参加高考呢？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2005年6月6日，高考前一天，铜川市各个考场准备就绪，学子们纷纷提前看考场。由铜川市纪检委牵头的调查组已于日前进入铜川市第三中学，针对学生家长举报的该中学本年度高考报名考生中有大量“高考移民”问题展开调查。

　　在铜川市第三中学教导处，该校应届考生的花名册摆在桌上，可以证实具有教育局“学生录取卡”的学生人数为312人。

　　那么，该校此次高考报名的总人数是多少呢？

　　“高考报名学生花名册不在我手里，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教导处单主任说。当记者要求查阅该校报名考生的学籍档案时，单主任只拿出该校高三（4）班的学生档案说：“其他4个班级的学生档案都在班主任手里，没收上来，另外有30多份学生档案被纪检委拿走了。”这30名考生，是不是外省的“高考移民”，调查组正在清查中。

　　从另一渠道获悉，在耀中的学生档案中，也发现了4份涉嫌“移民”的档案。

　　“目前，我们只是从教育部门提供的档案中，对这4份产生怀疑，究竟是否属于‘高考移民’还有待进一步调查。现在学生马上临考，为不干扰正常考试，最快也要等到考试结束后才能有结论。”透露此信息的调查组成员说。

　　由此可见，铜川市出现的“高考移民”现象的学校，并非一所。

　　“我们班所有‘高考移民’生的报名表、体检表都是我填的。我记得他们全都是男生，户口有铜川的也有白水和其他县的，总共16人。我很奇怪，怎么会忽然转来这么多同学。直到高考体检的时候，我才见到了其中的几个人，我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在想，这十几个人为什么不自己填呢？因为很好奇，就特别注意他们，听他们说的话根本不是陕西话。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是外地来参考的。”铜川市某中学一位高三学生说：“最让人奇怪的是，填的表都没有名字，名字都是最后班主任补上去的。”

　　6月7日8时30分，集结在各个中学门口参加高考的学子们开始进入考场。其中两名身穿红色短袖、牛仔裤和红色运动鞋的考生不言不语，手里提着装有准考证和考试用品的塑料袋，沉静地站在考场外人群里，他们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他们穿着很前卫，很可能就是山东考生。”一名学生家长说。得到线索后，记者开始在考场外守候这两名红衣考生。

　　上午11时，2005年高考第一场结束的铃声响起。在陆续而出的人流里，记者找着了这两名红衣考生的身影，随即尾随上去。两名红衣考生相当警觉，起先出了校门后向铜川川口方向步行，走出大约500米之后忽然过了马路，迅速地上了一辆红色的夏利车，记者也立即上了出租车尾随，但前车速度非常快，并且在铜川一马路与二马路间绕圈子，直到开至铜川火车站，两名考生才下了车继续前行；而红色夏利掉头返回学校方向。

　　记者跟着两名考生，看到他们又在火车站广场绕起了圈子，最后在四顾无人尾随的情况下，走进了服务楼酒店。

　　13时起，记者便守候在服务楼酒店门口，等待这两名红衣考生出门参加下午的考试。13时51分，离下午考试还有一个多小时，记者上午见到的红色夏利车从酒店停车场内开出，向考场方向驶去；10分钟后，该夏利再次回到酒店，接了人后又向学校方向驶去。

　　14时22分，记者上午见到的一名红衣考生空着双手走出酒店，在与记者迎面而过后，走入了一间小卖部，什么也没买又走了出来，路过酒店时没有停留，向考场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公交车站时忽然拦了一辆出租车，又向考场方向开去。出租车路过记者身边时，发现该考生将头蜷缩在车窗以下，不让人看到自己。

　　14时30分，下午考试已经到了提前入场时间，另一名红衣考生还没有走出酒店。记者正在疑惑时，忽然发现酒店楼梯里走下近十个考生模样的孩子，有男有女，但手里却什么也没拿。他们出了酒店门之后分了两路，但都在记者的视线范围内上了7路中巴车，记者尾随其中6人也上了车，一名黑衣中年男子为这6人买了车票。直到考场门前，黑衣男子带领6人走下车，站在考场外等待学生的家长中间。

　　他们是考生吗？为什么连准考证和考试用具也没有拿？

　　黑衣男子给每个学生发了一些纸巾，说了几句之后，他们散了开来，直到无法回避必须进入考场时，才一一从黑衣男子包里接过了装有准考证和考试用品的塑料袋，匆匆走进考场。

　　通过服务楼酒店前台服务员介绍，这些人是直接与酒店经理联系的住房，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但对外的说法为“山东旅游团”。他们是通过哪个学校报名参加高考的，鉴于在高考期间不宜影响学生心态，记者暂时没有询问。

　　现在，铜川究竟还有多少“高考移民”？可能无人能说清。

　　6月6日下午，来自山东的“移民考生”王绮（化名）无精打采地坐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厂子办公室的椅子上，她的家长用山东话交谈着“该怎么办？”

　　在喊王绮时，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但她的家长即刻警惕了起来，完全否认她是来参加高考的。

　　“我们在铜川谁也不认识，我们是来旅游的。”说完这句话后，两位家长自顾埋头吸烟，几分钟后，他们起身，带上王绮打车离去。其间，王绮始终没说一句话。

　　“钱也交了，她在山东没有报名参加考试，而在铜川的考试资格因为‘高考移民’被曝光，自己没有能提供学籍档案而取消了，本来学习都挺不错的，但就因为想上个好学校，结果连考试机会都没了，她能不痛苦吗？”指引记者找到王绮的一位知情教师说。

　　从今年3月底到4月初，在铜川市各大小宾馆、招待所里，都可以见到这些说着山东话的考生以及部分考生的父母。

　　“他们一看就是学生。”铜川市一私人招待所老板回忆起4月初发生的一些事时说：“他们相互之间都认识，有一次4个人只开一个两人间，我不同意，还和他们磨了半天，最后收了一间半的钱让他们住了。铜川人只说三种话——陕西话、河南话和普通话，这些人说话都是外地口音，有点像山东话。”

　　一些学生将发现的怪现象告诉了家长，通过学生家长的辨认，这些“横空出世”的考生说的果然都是山东话。

　　沉寂两月之后，高考前夕，仍旧有一些外地考生入住铜川市的大小饭店。

　　铜川市北关某宾馆内，来自山东省泰安市陇城镇的考生张××登记在册，并有一些河南口音的考生入住。铜川市的大街上，一些挂着“鲁Ｃ”、“鲁Ｒ”车牌的车辆由于不熟悉地形而询问路人。责任编辑:刘家昌（来源：三秦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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