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文学判断力（文艺点评）

　　张学昕

　　作家的写作首先要求他对现实存在做出本质性的判断，他需要锐利的判断力，那些缺乏思想深度和力度的判断，必将会导致艺术表现上的平庸；评论家同样要有高出一般读者的审美判断力。那么，我们时代应有什么样的文学判断力呢？

　　我们首先面临的就是作家、评论家对时代的理解，以及与时代的关系问题。从写作者的角度看，我们不必刻意地寻找或虚构所谓理想的写作黄金时代，就文学史而言，伟大的作品可以产生在任何时代，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可能产生伟大的文学，任何所谓“生活在别处”式的写作极可能是矫情的写作，肤浅的写作。其实，一个变化的、转型的、复杂的、充满机遇的时代对于文学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一个有较高文学质量的写作时代。

　　从表现对象看，对历史的回望与沉思固然是对现实的重新整理，但对写作者真正的考验和挑战还是重新回到当代，直面现实人生的审美判断才有可能喻示生活新的可能性的呈现。在这里，一是我们要清楚，真正的文学写作，并非那种赶所谓时代潮头的时尚性写作；二是作家、评论家应该不断努力培养、建立自己的时代感，也才能穿透生活、人性的复杂层面，写出真实的能表达时代特殊存在经验的作品，直指时代的精神内核。写作是文学观念与时代生活的对应和默契，是审美趣味、审美格调的与时俱进；三是创作主体要具有对时代生活的强劲的想象力，使文学真正对现实产生具有伟大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描写。一句话，文学的判断力是建立在对时代精神的有效理解和把握上的，它是一种超越任何世俗功利的美学理想。因此也可以说，这种文学的判断力，是对能净化人的心灵的“诗的真理”的追求，它是使文学永远保持对生活的新鲜感和蓬勃生命力的艺术选择。我们由是反观经典马列文论所阐述的“诗意的裁判”的概念，这当中有真正的智慧和历史的穿透力。

　　我们的写作和批评与当代生活之间，关键在如何打破平庸，激发、激励人的创造意识。也就是，看我们的写作表达了对生活、现实怎样的判断。我们的写作与批评在多大程度上表现了这个时代的底蕴，激活了当代的生活。既然是以文学的形式表达一种人文精神，一种文化立场，那么，在一个优秀的作家和评论家身上，既要有美学的评判尺度，又要具备道德的评价标准，从而将社会引向崇高，将人引向更高的文明境界。作家该表现什么样的生活，怎样去表现生活，这对文学判断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我们时代的文学正不断地发生着变化，“都市”正在取代“乡村”，“欲望化表达”与道德理想构成了当今审美意识中的突出矛盾，一些写作者的功利性、世俗性写作的不良倾向等等。在一定程度上，文学想象、文学表达的范围正在渐趋萎缩，而且能真切展示人的可能性生活，让人们在文学中获得智慧和力量的作品乏善可陈。实际上，这正是一些作家、评论家对生活的审美判断力发生退化、弱化的征兆，从而导致了文学这一精神存在的生态不平衡，导致了对现实判断的失语和缺失。

　　近年来，创作与批评之间的关系长期处于一种“各执一词”、略显尴尬的状态和局面。其实，在文学创作与理论批评中，都存在着一个判断力强弱的问题，作家要凭借出色、敏感的判断力审视生活，透过表象发现生活的内在品质和存在结构；评论家则以其冷静、智慧和真诚的勇气，借助理论和思想的力量，对文本做出分析、判断和破解。两者都是对生活的审美判断，都在表达对社会、历史和现实人生的理解，都在发掘意义和价值，他们之间完全是一种相互激励、相互弥补、互为动力的关系。作品本身具有多重可阐释性，而评论则是在判断作品文本的同时在判断生活，它们的力量都来自写作者话语的力量和坚实的思想内功。我们时代所需要的是有高度、有个性、不媚俗、保持独立价值和品格的文学判断力。

　　《人民日报》 (2005年06月09日 第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