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人的“纪念” 我的“武侠”生涯

　　文/陈广腾

　　编者的话

　　有多少往事可以重来，有多少岁月值得铭记？

　　今年广东高考作文要求以“纪念”为话题写一篇文章，给考生们提供了较大的发挥空间。在此，本版特别约请了本报编辑部的几位编辑记者写写“命题作文”，他们的年龄分别是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和六十岁。这些文章也许未必字字珠玑，也许并非极有深度，但作为一次高考作文的“卡拉OK”，还是让我们看到这以十岁为阶梯的几代人各自的悲欢以及不同年代的生活印记；让我们知道，即使在匆忙倥偬的岁月里，在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生活中，还是有许多东西值得留下来慢慢咀嚼，而且令人回味悠长。

　　广东高考作文题

　　纪念是用一定的方式对人对事进行怀念。它既可以是国家民族对过去荣誉的回忆，对过去痛苦的祭奠，也可以是个人对事对亲朋的怀念。形式或许不同，意义同样真切。真正的纪念是心灵的回响，历史的回音。它坚守信念，传递勇气；它珍藏感动，分享幸福；它审视过去，启迪未来。请以“纪念”为话题，写一篇文章。

　　注意:1.所写内容必须在话题范围内；2.立意自定；3.文体自选；4.题目自拟；5.800字以上；6.不得抄袭。

　　接过这个题目，便有一连串的面容浮现在眼前，那都是我人生历程中给我教益让我难忘的师长。

　　松彬老师一副笑脸最先飘然而至。

　　他是我的初二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而在生活中，他是我家的邻居，同村同族。这两层关系，许多与我同村同龄的少年伙伴都同样拥有，但另一层关系，却只有极少数的人有此幸运，那就是我还是他的武术弟子。

　　在我的记忆中，松彬老师年纪很轻时便被村里人称为“先生”，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这个由外村过继过来、长得白皙斯文的教书先生文墨好，能医善卜，更擅拳术，是个无所不晓的智者。而与他接近的人则会了解到他的另一面，比如他嗜酒、嗜茶、爱评论是非，而且某些行止有点古怪，比如他从不肯戴手表，理由是他命属木格，怕金克木。松彬老师在村中学校教人子弟，闲暇还为父老把脉开方，祛病解愁，博得一片好名声。那时，求他一副药方容易，但要求他授一套拳术却不敢想。

　　而我由于学习成绩好，松彬老师夸赞多，心中竟生出向他学武的念头。在我初中毕业那年的一个夏夜，我和一位同学带着一包福建水仙茶，懵懂地来到他家。那时村里没通电，晚上八九点已是家家户户熄了煤油灯睡觉了，而他家却高朋满座，谈笑风生。我们两个小鬼很自然地成了茶童，只有冲茶和旁听的份。这样的茶童角色，大约持续了数月。由敬生畏，我们和他没有太多的话，偶尔也聊上几句，但大多数时间是静默地冲茶、喝茶。甚至大人们走了之后，我们仍留在那里，坐着也无言，心却不想走。他住所逼仄，养的家猪此时开始奔入卧室睡地板，不一会儿就发出有节奏的鼾声。

　　我们的意图，他心中是清楚的。后来我了解到，年少时的他，为了学武，足足在那位神秘的师父那里冲了三年的功夫茶才得其真传。

　　终于，有一晚他打破沉默:“你们到我这里来，父母知道吗？支持吗？”

　　那时的潮汕农村，练武是一件偷偷摸摸的事，练武者常常被视为“臭仔”，容易招惹是非，一般规矩人家不让子弟沾“拳头”。

　　“练武者首先要学做人，要有武德，练武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不打架……”

　　当晚，他向我们训诫了武德，又讲了他的师承，介绍了村里哪些人是我们的师兄，这样，我们就算正式拜师了。紧接着第一课便是教习扎马步，还教了几个招式。大家都处在一种神秘、神圣和兴奋的氛围中，竟忘却了时间，离开他家时，闹钟已敲过十二响。

　　而回到自己家，我却无门可进，房门被弟弟闩住了。叫了许久，弟弟才慢吞吞爬起来开门，当时我认定弟弟是有意迟开门，不由火冒三丈，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弟弟顿时大声哭闹，连父母也吵醒了，过来对我痛骂。没想到刚从老师那里学了几招，回家竟拿弟弟来试验，又想起老师的武德之训，顿时惭愧得无地自容。

　　果然，第二天晚上到老师家，我受到了严厉的训斥。因为弟弟的哭声，一墙之隔的老师是听到的，我现在理解了他教人习武的压力，最怕的是受到“教坏人子弟”的指责。

　　此后，我的学武长进不大，但他给我上的一堂武德课，却让我终身受用，我也真的从此没有打过架。

　　松彬老师给我的教益是多方面的，对我的影响是深刻的。可惜，他终因世俗的纷争、生活的压迫，积郁成疾，英年早逝。我常因没有能力帮助他渡过生活的难关而扪心自责。近乡情怯，我也因此而怯于回乡，只有在内心时而遥思。

　　专题策划:”高考作文大家写”

　　本版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