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

　　“麦黄草枯，麦黄草枯！”立夏过后，农人初闻布谷啼叫，一颗心便像骤然压紧的弹簧，兴奋得彻夜不眠，一时想到做场、拔菜籽，一时想到割麦、插秧，一时又想到农具和种子的准备上。走进村里看看，串门访亲的没有了，“扑克麻将”歇手了，唱戏说书的沉默了，就连平日常见的乞丐也不见了。

　　布谷又叫杜鹃，但里下河一带称之“麦黄草枯”，其缘由大抵有二：一是其叫声酷似，二是其与庄稼的成熟密切相关。布谷状如鸽子，羽毛灰黑色，扁嘴大口。这形容倒与庄稼人不修边幅，朴素的外表极相似。布谷的叫声雄浑、粗犷，极具阳刚之气，这声腔与庄稼人天生一副大嗓门，又是何其相像。

　　布谷叫后的麦子黄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样。戴草帽的农人围着麦田转悠，时不时掐一根穗子，合掌一碾，掌心裸出赤红饱满的麦粒，吹一口，丢到嘴里，脸上漾过一丝得意。有经验的老农，一嚼便知麦子老嫩程度。

　　布谷是庄稼人的友伴，总是紧紧相随，形影不离。待麦子开镰，农人披星戴月没日没夜拼命地割，布谷便起早贪黑不分昼夜拼命地叫。正午，毒日头抖着威风，在空中火球般燃烧，麦秸被烤得热热的，似要燃起来。地上的暑气呼呼升腾，滚滚地起着热浪，人猫在麦地上，像闷在蒸笼里，熏得目眩头晕。割麦的人儿是多么想歇息一刻啊，但刚立起身来，抬头欲寻一缕风儿，忽地飞扑下来一只布谷，“麦黄草枯，麦黄草枯！”一阵狂风般的呼喊，仿若绝响千年的编钟迸出的金石之声，立时撵走爬上心头的懈怠、倦意。农人抖擞精神，抹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弓腰屈膝，埋头下去，嚓、嚓、嚓，一路风卷残云所向披靡。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麦收后，农人便忙着插秧。插秧如赶考，布谷鸟一如既往，不停地叫，所不同的是叫声不及开始那么急促，雄壮了。一声高一声低，一声紧一声缓，仿佛耗尽了生命似的，为这世界作最后的歌唱。待田野秧苗青青，布谷鸟不见了，惟风车悠悠地传唱着古老的歌谣。老人说，布谷鸟吐尽最后一滴血，死了。因此，闲在的庄稼人感念着布谷鸟，心里依然回响着那铿锵有力的叫声：“麦黄草枯，麦黄草枯！”

　　——是祝福，也是叮咛。

　　(刘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