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孤独的脚正露在外面

　　穿过歌剧院，就可看见一只孤独的脚露在外面，像冬夜翩飞的乌鸦或者蝶，无枝可栖，只能飞呀飞。“二十座雪山之中，只有一个东西在动，那是黑鸟的眼睛。”对，只有一个东西在动。有时候我们看不见它的飞，甚至看不见它粗壮的影子，但可看见一面粗壮的长窗，冬夜的玻璃。“冰串儿填满了/玻璃粗壮的长窗/黑鸟的身影/掠过窗子/来来去去/影子描画出/情绪/原因很难解释”。有时候我们能看见它的飞，飞过漫漫冬夜，飞过冬夜里的最后一株默不作声的玉米。默不作声。冬夜里我们都默不作声，只有黑鸟的身影，掠过窗棂，来来去去。同样默不作声的还有被雪覆盖的歌剧院。看不见的掌声。天鹅湖。第三排。

　　掌声是看不见的，默不作声也是看不见的。冬夜里的默不作声。衣服间的默不作声。肉体间的默不作声。像空心人，老艾略特的空心人：“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填塞起来的/靠在一起/脑袋瓜装一包草/唉/当我们窃窃私语/我们干涩的嗓音/平静而无意义/像风吹干草/或是干燥的地窖里的耗子/在碎玻璃上跑/有形无式有影无色/瘫痪的力量不动的姿势……”。对，瘫痪的力量不动的姿势，靠在一起。这是在冬夜，皮鞋与雪磨擦发出巨大的响声。

　　默不作声是看不见的。在碎玻璃上跑的耗子也是看不见的。可是在冬夜都孤独的露在外面。就如同一只露在外面的脚。

　　露在外面十分重要。一个醉汉与我擦肩而过也十分重要。嘴里在不停咕哝，好像在骂一个人。应该是他的领导或者上司。这年头的上司或者领导只能见了笑笑，醉了骂骂，还能怎么样呢……好像有点怀才不遇。你说这年头有什么好怀才不遇的，不怀才才遇，哪有怀才才遇的？一怀才就坏了。真不懂事啊！还醉的不够，继续喝！不对，好像在骂女人。这就更不懂事了，好女人遍地都是，坏女人遍地都是。另找一个就是了。我认识的一个人，彼此恋了八年，一次萍水相逢，其中的一个就88了。这两个简单的数字你总熟悉吧？不对，好像在骂一个男人。哈有出息。这年头最该骂的就是男人。“啊，你可爱的凶手，帝王逃不过你的掌握，亲生的父子会被你离间！你灿烂的奸夫，淫污了纯洁的婚床！你勇敢的战神！你永远年轻、永远被人爱恋的娇美的情郎，你的羞颜可以融化了狄安娜女神膝上的冰雪！”泰门曾这样骂过。可惜了！

　　其实那个醉汉是否与我擦肩而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黑鸟的身影，是否掠过窗棂，是否来来去去。重要的是飞雪是否，不断，还将下雪。重要的是我正默不作声地穿过歌剧院。对默不作声，一只脚正孤独地露在外面，像一张满是雀斑的脸。

　　《江南时报》 (2005年06月14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