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等于恩情

　　回忆

　　一颗水珠掉进湖面

　　一声莺啼飞入天空

　　消逝了的声音

　　是否可以再回来

　　回忆深不可测

　　掉下了多少

　　不会游泳的人

　　拉开百叶窗帘，城市的夜色尽收眼底。远处，是通往市中心的宽敞大道，夜幕下源源不断的车辆汇成一条灯的河流；近处，是一幢幢的高级住宅楼，楼房周围绿树成荫，花园小径边一盏盏英式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我已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却依然没有看到我意料中的那辆乳白色轿车。抬腕看表，九点三刻，美欣早该到了。“谁会想到，我会住到这儿呢！”我抬眼看着晴朗蔚蓝的夜空，喃喃自语。

　　仅仅在一个月前，我还是公司的保安员，不折不扣的小人物，而罗美欣是公司副总经理，总经理刘子风的夫人。刘子风在这个城市可谓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手下掌握的企业不下十家。我相信，要不是发生了那场意外，恐怕被称为“罗总”的这个女人连我的名字也记不清。

　　这场意外，绝对是天意。

　　那天罗美欣走得很晚，司机有事请假了，她只好自己驾车回家，没想到车到公司门口竟和喝得醉醺醺驾车的我撞到了。她把我送到医院，安顿好一切。那时，她才注意到我这个身高体壮、英气勃勃的公司职员。

　　事实上，我是因为心情不佳才出去喝酒，第一次喝这么多，没想到就“撞”上了这个气质高贵、清纯脱俗的上司。

　　按常理，我这样的情况结局大多是被无情解雇。但命运就是这样，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我不但没有被解聘，却得到了彻底、全面的治疗，“公司”专门租了这套高级公寓让我静心养病，工资照发，并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后来我才知道，美欣把那晚出事的责任全揽到了自己头上。

　　她每天准时来看我，而且都是独来独往。从一次次的倾心交谈中，我越来越理解这位貌似清高的女人内心无言的隐痛。她丈夫业务太忙，很少有时间陪她。每次在一起，几乎都是不欢而散。结婚5年，两人仍没有孩子，感情越来越淡，她那种落寞的心情，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最令我满足的，是我从她热切的眼神中察觉到她对我的一片深情。她甚至以俏皮的口气对我说：“如果能嫁一个像你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时日一长，我对这个大我5岁的女人，在感激之余竟不知不觉地产生了一种难以割舍的依恋和爱慕。

　　这时一阵门铃惊醒了我。我很自然地往楼下看了一眼，那辆熟悉的轿车正静静地停在花园边。

　　我飞快地开门，果然是美欣。

　　“来了，罗总。”我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还叫罗总，贫嘴。”她撇撇嘴。“跟你开个玩笑，”我关上门说，“你坐下，我给你冲杯饮料消消气。”

　　她看着我雄壮的身影，有点失神。“想什么呢？”我递给她饮料。

　　“哦，你看我……你身体感觉怎样？”

　　“好多了，你看，什么问题也没有。对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上班了？”我站起来做了两个伸手踢腿的动作。

　　她忍不住笑了：“谁让你上班了？我再给你一个月假。强，我希望你以后都不用上班。”

　　“不上班？那我吃什么呀？总不能白吃你的吧？就这些，我也是感激不尽了！”我自然地坐到她身边。

　　“你呀，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她急促地说。

　　短短的一刻，我猛地伸出强健的臂膀将她拥入怀中，把自己滚烫的唇印到了那性感的红唇上。她微闭着眼，呼吸愈加剧烈。我搂着她，然后把她抱离地面，走向卧室。

　　长久的激情过后，我温柔地吻着她的耳垂，小声而真切地说：“美欣，嫁给我吧……也许我不能给你万贯家财，但我要让你幸福一生一世！”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知道我比你大这么多？”她睁开眼看着我说。“不是喜欢，是爱！你有太多的地方使我动心，但是跟钱没有关系，一点没有！”

　　“我信……”她点点头，又用手抚着我的胸膛。

　　以后的日子，我生活在极大的幸福与满足中，但又时时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命运的转变是如此之快，令我猝不及防，即使她温柔地躺在我怀中时，我也有点难以置信。

　　我曾问过她如何打算，她说：“我有了你，什么也不求……你能永远陪我吗？”

　　我有点失望，也不敢梦想她会很快抛弃那么优越的家来跟着我，我只希望这种幸福能长一点，更长一点。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日子是她拯救了我，她的深恩我是无以为报的，以这样的爱回报她，我并没有遗憾。

　　一个月后，我的“假期”又延长了，美欣告诉我公司已把我除名了。

　　碰到美欣一连几天不在时，我就觉得日子特别难熬。为了她我不能出去做任何事，给家里写信寄钱时我只能随便写个地址，并且嘱咐他们“不必回信”。当然这些并不重要，成天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的寂寞和等待她的痛苦才是令我感到度日如年的根源。

　　要不是心中一直隐隐约约抱着某种期望，可能我的神经早已崩溃。以前我曾经对好逸恶劳而又挥霍无度的男人嗤之以鼻，可现在我同他们又有何不同？

　　“喂，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被公司开除，一时想不通呢！”小张在电话里又惊又喜。

　　“你知道罗总的消息吗？”末了，我顺口问道。

　　“怎么？你找她干什么？”

　　“别问了，是有事才问你的。”

　　“听说她怀孕了……”我吓了一跳。美欣和她丈夫结婚几年都没有孩子，难道……

　　我给美欣打手机，质问她为什么要瞒我。

　　“你怎么会知道孩子的事？”美欣的语气除了吃惊，还有一点点的不乐意，“我让你别随便跟别人联系的，让人家知道了怎么办……我会去你那边的。”

　　这段时间，我越来越渴望美欣能陪在我身边，特别是知道她怀上我的孩子以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她来的时间反而更少，她说要保护孩子才少走动。

　　我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我就要做父亲了，却连名份也没有。落寞归落寞，我仍觉得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更紧地把我和美欣联在了一起。

　　那个晚上，当刘子风敲开了我的房门时，我还以为是美欣来看我。

　　“……刘总，您怎么来了？”我愣在那儿，手足无措。

　　刘子风是自己来的，他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于是我认为他可能不清楚一些事。

　　“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刘子风冷冷地说，“但是既然已成事实，我不想做蠢事，我要求你立即离开她，包括这里所有的一切人。”

　　我呆了好久，忽然不顾一切地说：“我们已经有了孩子，而且我爱她，她也爱我……”

　　“够了，今天我一个人来，就是想给你留条生路！”刘子风的声音更加冷漠，“说到爱，你根本没资格！怪只怪我不能给美欣孩子，她思子心切才会导演出那场戏！现在戏演完了，你的使命也结束了。这儿有3万元现金，你带上它，立即离开这座城市！”

　　“怎么可能？美欣是爱我的……我要见她！”我的脸色惨白。

　　“她不会再见你了，你应当想象得到！”我没有拿钱，也没再说什么。到现在，我才终于悟出了一切。这个男人的话，句句切中要害，将我心中仅存的对美欣的依恋击得粉碎。

　　我开始收拾行李，但这套豪华公寓里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我以前的辛苦钱买来的东西。因此我很快就离开了那儿，甚至连再好好看一眼这地方的勇气也没有。

　　《江南时报》 (2005年06月14日 第三十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