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价格能否降下来（手术刀）

　　本报记者　田豆豆

　　一位农民被狗咬伤近一年，仍舍不得去打疫苗

　　6月初，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某贫困县农民告诉记者，去年被狗咬伤后一直没打狂犬疫苗，因为“一支疫苗要一两百块，太贵了。我一家一年才挣2000块，两个孩子要上学，两老要赡养”。武汉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周旺接受采访时也说：“中心去年组织一次针对农村贫困人群和城市‘低保’人群的免费疫苗接种活动，新闻一发布，立刻有数万人报名参加。疫苗空白人群之多由此可见。”

　　今年2月，政协委员周鄂生医生提出一份提案，反映物价部门确定的国产疫苗价格远高于出厂价，存在虚高、暴利现象，既增加了群众，尤其经济困难群众的经济负担，又不利于传染病防控。她建议：“物价部门应督促卫生防疫部门重新核实疫苗接种费用，酌情下调。重新审核计划外疫苗的价格，并及时公布，以适应普通市民和学生的消费水平。”那么，国产疫苗价格是否虚高呢？

　　疫苗价格众说纷纭，专家估计有15%到20%的利润空间

　　湖北省卫生厅疾控处处长高忠明接受采访时表示，疫苗价格不由卫生厅和省里决定，是国家说了算。他介绍，疫苗分为国家计划免疫疫苗和计划外免疫疫苗两种，前者包括卡介苗、麻疹疫苗、脊髓灰质炎疫苗等5种，由国家免费提供；周鄂生提到的计划外疫苗，由个人自费接种，这部分疫苗的价格，由疫苗生产厂商、国家发改委、物价部门共同制定，由国家正式文件下达，各省备案。

　　但湖北省疾控中心某负责疫苗分发工作的同志告诉记者：“所谓‘国家定价’只是个指导价，疫苗出厂价与售价之间的确存在一定的利润空间，有的还相当大。”

　　长期在武汉市防疫站工作的周鄂生说：“国产疫苗的进价其实都很低。比如甲乙肝疫苗，它的出厂价只有4到5元，但经过市、区疾控中心运转加价，各基层医疗接种单位提取注射器以及接种费用，致使每支4到5元的甲乙肝疫苗的接种费经物价部门核定为18到20元。”为核实情况，记者采访武汉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周旺，他承认目前疫苗价格不仅高于出厂价，利润空间甚至高于药品。“总的讲，不能说存在‘暴利’。平均看，疫苗接种大概有15％到20％的利润空间。”记者表示想查看疫苗定购合同，计算该中心扣除运转成本后的净利润。周旺称，由于疫苗进价涉及商业秘密，根据中心与厂商达成的协议，不能对外透露。

　　武汉市第六医院保健科主任刘大叙说：“甲乙肝国产疫苗最后20元左右的售价，一般人能够接受，但有些贫困人群恐怕感到有困难。”但周鄂生说：“一般人并不知道疫苗的出厂价，如果知道，一定会觉得价格太高了。”

　　疫苗价格高在哪？冷藏成本、风险成本、劳务费用……无所不含

　　为何给疫苗销售留出那么大的利润空间？周旺说：“因为疫苗不同于药品，它是生物制品，需要冷藏。各种疫苗从武汉市疾控中心分发到区疾控中心，再到社区疫苗接种点，需要‘冷链运转’。这笔成本国家是不出的。谁来出？只能患者出。”

　　“另外，国家只为计划内的5种疫苗买单，且不包括冷链运转成本、人员劳务成本等。可疫苗不是药品，人生病了要吃药，没病时不一定愿意打疫苗，要动员群众自费接种疫苗，要投入宣传费用。生物制品有效期比药品短，最长也只有两年，可我们每次采购疫苗都是大批量的，就有‘过期’风险，也得打入成本预算。而所有这些成本都没算入财政拨款，疾控中心只能靠营利途径自行解决。所以，物价部门也是考虑到这些因素才制定现在的指导价格的。”

　　周旺表示，市、区疾控中心本身营利不多，在整个利润蛋糕中，各占20％、30％左右，把50％的利润留给下级、留给地段门诊，主要是医院、社区卫生所。他说：“有的地段门诊的医生干了几十年，月工资只有200多。”而销售接种疫苗和收费性体检是疾控中心仅有的两条创收途径。

　　武汉市第六医院是三甲医院，效益较好，其保健科主任刘大叙说，该院虽然覆盖8万人口，每年销售接种疫苗的纯利润也只有5万元，防保医生的工资不能靠疫苗利润，又不能靠财政拨款，主要从医院总收入中支出。

　　可更基层的防疫人员工资靠什么？6月1日，《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开始实施，其中规定，计划免疫不仅疫苗免费，连接种器材、接种服务等都必须免费。6月8日，湖北省荆州市疾控中心传染病所章所长着急地说：“不收这5元的服务费，防疫人员的收入就减了80％。按条例所说，应由地方财政保证疾控单位的运转费用，可地方财政太困难，根本拿不出。比如荆州市仅两个区接种疫苗的人员劳务费、运转费等就需要140万元以上，申请报告打上去很久至今没有落实。现在东部地区富裕，经费不成问题，西部太穷，国家有转移支付，只有中部地区，国家不拨款，地方没钱给，疾病控制不是要落空吗？”他表示，接种计划疫苗是“自己贴钱”的，如今《条例》颁布后国家在计划外疫苗的销售上又引入竞争机制，接种计划外疫苗的收入势必大大减少，困难会更大。

　　高忠明认为，正是国家对疾控单位经费保障不够，致使疾控中心必须通过出售疫苗营利来维持运转。

　　对于卫生部门所说的“投入不足”导致疫苗价格虚高的说法，湖北省财政厅某相关负责同志解释说，疾控中心属于差额拨款事业单位。财政对它们是“按人头”拨款，运行费用包含在办公经费里面。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财政厅负责同志说：“其实，非典之后，国家财政对疾病控制加大了投入，一个县可能投入上百万，是卫生部门自己超编超员导致经费不够用。”

　　虚高难题如何解？政府部门应科学合理定价

　　周鄂生大声疾呼：“疫苗价格虚高将大大降低接种率，从而恶化全国传染病防治的形势。非典的经验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她表示，国家物价部门价定得高，地方疾控单位当然卖得高了，降低疫苗价格应该从源头抓起。

　　对于“投入不足”的指责，湖北省财政厅有关同志表示，投入不是总体上不足，而是投入机制有待改革。他说：“湖北省正在进行的事业单位编制改革中，可能会考虑对疾控中心重新划分类别，是定为公益性服务型呢，还是经营性营利型；是改为全额拨款型呢，还是维持原状。”周旺说：“我们履行的是公共职责，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对疾控部门实行全额拨款，或干脆归并到行政部门。”

　　高忠明认为，解决疫苗价格过高问题的可行办法，应由财政承担疾控单位的全部运转费用，然后科学、合理定价。他接着说：“假如真把疫苗定价降下来，那各级疾控部门接种疫苗不赚钱了，这个工作谁还去做呢？所以，如果采取财政全包的办法降低疫苗价格，就必须把疾控单位纳入行政体系，通过行政力量给他们下任务，要求他们完成疾控任务。”

　　由于打不起疫苗的主要是经济困难群众，周旺还建议国家针对特困人群设立医疗基金，保证突发事件发生后困难群众也能接种疫苗，避免出现防疫隐患。

　　《人民日报》 (2005年06月14日 第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