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王”“捡”回近千流浪者（观察·视点）

　　山东省东营市利津县汀罗镇皂二村村民李俊民是当地有名的“破烂王”。从1997年至今，他先后把近千名流浪汉“捡”回家，管吃管住，流浪汉们则为李俊民的废品收购站“打工”。由于这些流浪汉大多患有精神疾病，有人把李俊民的废品收购站称为“疯人院”，而李俊民却为它起了个充满人情味的名字：爱心家园。

　　流浪汉的新生活

　　初夏的清晨，蔚蓝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云，黄河三角洲平原上的皂二村安详而宁静。

　　“大家别干了，吃饭。”6月2日早上8点，李俊民冲着一群正在分拣废旧塑料的工人大声喊道。这些工人就是李俊民“捡”回来的流浪汉。平时，每天早上6点李俊民打开大喇叭，播放起床预备铃，这些工人在国歌声中走出房门，到操场上排好队。李俊民要带他们跑步、做操半小时，并唱《社会主义好》和《学习雷锋好榜样》。

　　“排好队。”李俊民和妻子韩树霞把一大筐馒头抬到工人宿舍前，韩树霞分馒头，李俊民分菜。每人3个馒头，一份橄榄菜。分到饭的工人，依次转身蹲到一边大吃起来。“现在好多了，能安安稳稳吃顿饭。以前，这些人拿到馒头不是往怀里揣就是往腰里塞，还有的藏到被窝里、床底下。冬天喝粥时，他们不像咱一样边吃馒头边喝粥，而是吃光馒头再喝粥，那些吃完馒头还嫌粥热的，就往里面加凉水。”韩树霞说。

　　轮到一个新来不久的工人领饭时，他看到李俊民不小心掉在地上一片菜叶，便顺手从地上捡起放到嘴里。“扔掉！扔掉！再捡就不给你饭吃了！”李俊民赶忙阻止。

　　吃过早饭，李俊民给当天早上刚“捡”来的一个流浪汉理发。这个流浪汉的头发蓄了足足有10年，都已打成结。一边剪发，李俊民一边对他说：“一会儿就让你旧貌换新颜。”快剪完时，他给流浪汉留了一撮长发：“得留个记号，免得走丢了。”

　　从1997年至今，李俊民收留过近千名流浪汉，90%以上有精神问题。他们远的来自新疆、内蒙古，近的来自省内各地，除了一部分自己回家外，李俊民帮助其中200多人找到了家。目前“爱心家园”还有近50人，这些人无法说清家庭地址，或者知道家却不愿走。

　　“朋友，跟我去吧，我那里有饭吃”

　　根据智力情况，李俊民给这些流浪汉们封了“官”：宣传部长、后勤部长、保卫科长、生产队长等等，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逢年过节，李俊民都要和流浪汉们在一起聚餐；过春节，他还领着大家给村民们拜年。李俊民的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上面插着一面红旗，上书：“亲人走失何处寻，东营来找李俊民。”李俊民开车走到哪里，这面旗就打到哪里。

　　一个小伙子在给李俊民擦车。李俊民说，他是聋哑人，是“爱心家园”收留的第一个流浪汉：“1997年，我收废塑料时，发现有个人浑身脏乎乎地躺在地上睡觉。有人跟我开玩笑说：‘你不是缺人手吗？这个人就不错。’我觉得他挺可怜，就把他领回了家。”

　　李俊民从小只有一只耳朵，到了20多岁时还没人给介绍对象。李俊民下决心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1995年，他在全村办起第一个废旧塑料收购和加工点，不久便成为当地的富裕户。

　　当初收留流浪汉时，妻子韩树霞并不同意，两人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双方的老人劝我说，就依着他吧，这样总比他疯了强吧？”原来，十几年前，李俊民在和一个邻居闹着玩时身受重伤，而邻居又不承认，李俊民一时想不开，精神受了刺激，在精神病院住了半年。其间，李俊民出走过两回。

　　这段经历使李俊民格外同情那些流落街头的精神病人。从此，碰上流浪汉，李俊民就说，“朋友，跟我去吧，我那里有饭吃。”

　　“爱心家园”苦苦支撑

　　一位村民想到“爱心家园”找几名工人帮工，到农田里薅草。李俊民挥挥手，招呼几个工人，让一个智商相对较高的工人当队长领着走了。按“规矩”，给谁帮工，谁就管工人们饭吃；如不管饭，雇主可按每天10元钱的标准付给李俊民工钱。而在当地，雇一个正常人的报酬是每天三四十元。

　　李俊民非常盼望能有人来雇工人们去帮工，这样就可以省去他很大一部分开支。李俊民算了一笔账：工人们一天光馒头就得100多元，“现在花的钱都是以前的家底，时间长了哪能承担得起？”

　　近年来，皂二村有六七户干起了废旧塑料收购和粗加工，竞争使李俊民的收入不断下降。

　　然而，流浪汉却有增无减。“如果不收，良心上过不去啊，那些人饿得在路边吃草，冻得烂掉半只脚，你能忍心不管吗？再说，人家都知道‘爱心家园’，如果我不收，面子上也过不去啊。”李俊民的话让人听着有一种嚼碎钢牙和血吞的味道。

　　一方面是流浪汉有增无减，另一方面则是找到家他们也很难回去。李俊民有一个记录本，记载了为每一个流浪汉找家的经过：河北省霍××，打了86个电话才有人接，一个女的说看看再说；浙江省金××，说不想要了……“爱心家园”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李俊民茫然不知所措：放弃吧，不忍心让这些人再到处流浪，也有损“爱心家园”的名声；坚持吧，实在是难以为继。

　　是做好事还是牟利？

　　当地不少人对李俊民的行为表示赞赏，但也有人送给他两顶不光彩的帽子：疯子、骗子。“如果他收留这些流浪汉后没让他们劳动，我们肯定会很支持。但李俊民收留的这些人都是青壮年。”利津县民政局局长魏澄山说。当地群众对李俊民有不同看法，认为他的目的就是让这些人给他干活。虽然管饭，但雇一个劳动力一天需要30元左右，而他们一天的饭钱不过5元钱。

　　魏澄山说，他们曾就这件事向市民政局和省民政厅请示过，结果无法给李俊民的“爱心家园”定性。因此，“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时很慎重，既不宣扬也不禁止，顺其自然。为了从道义上对他表示支持，我们去年和今年春节送去一些面粉和衣被。”

　　尽管村民们对李俊民有不同看法，但皂二村村支书刘孟岭却对李俊民评价很高，并且发展李俊民入了党：“依我看，从社会美德角度来说，像他这样的（好人）全中国也没一个。”刘孟岭认为，虽然让流浪汉从事点体力劳动，但是有饭吃，有衣穿，总比让他们疯疯癫癫地在外面挨饿受冻强。

　　“有争议很正常，即使他养着这些流浪汉不让他们干活儿，也难说没人说三道四。”刘孟岭说，“这些年来，李俊民收留的流浪汉最大的70岁，最小的十五六岁，怎么能说只收留青壮年呢？去年，他‘捡’回的那个老丁，60多岁了，双目失明，什么都干不了。李俊民养了他5个月，你能说这是为了让他干活儿吗？”

　　《华南新闻》 (2005年06月14日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