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火辣的心去写每一个音符

　　冼星海女儿冼妮娜昨日接受本报专访时说——

　　他用火辣的心去写每一个音符

　　昨天是人民音乐家冼星海诞辰100周年的日子。在冼星海纪念馆于番禺揭幕之际，我们采访了冼星海的女儿冼妮娜。她回忆起冼星海生前身后许多鲜为人知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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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母亲对父亲的思念中渐渐长大的”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6岁时父亲就在苏联不幸病逝，他离开延安时您也仅几个月大，您对父亲的印象来自哪里？

　　冼妮娜(以下简称“冼”):父亲离开延安时我才几个月大。在我一周岁的时候，父亲把他的生活费省下来，给我买了乐器、小玩具，托人捎到延安。可惜那时我还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在母亲对父亲的思念中渐渐长大的。不光是母亲日夜思念着父亲，就连他在延安“鲁艺”教过的学生也常给我讲父亲的事情。那时我们家住在山上的窑洞，“鲁艺”的学生们几乎每天都要背着幼小的我爬上爬下，跟我讲述父亲的故事。我是从他们的口中，知道父亲是一个爱国、爱家、爱唱歌的人。

　　母亲告诉我，父亲虽然爱唱歌，但其实他唱歌并不好听，由于长期艰苦的生活，他声带充血，但他的歌声充满激情。

　　2

　　“他们结婚时正投身抗日救亡运动，算是旅行结婚吧”

　　记:能给我们讲讲您父母相识、相恋的故事吗？

　　冼: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们的爱情肯定不像现在年轻人那样浪漫、轻松，但带有那个时代特有的革命气息，很革命，也很美。

　　父亲从巴黎音乐学院留学回国到上海，投身到抗日救亡运动中，写了不少救亡歌曲，都需要找人录音、传唱。母亲当时正好在上海一所艺术专科学校学习美术和音乐，经人介绍参与了冼星海救亡歌曲的录制，但他们那时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当时，父亲特别崇拜外公钱亦石。外公是1924年入党的中共党员，社会活动家，公开身份是大学教授。父亲那时常常去听外公讲课，但并不知道母亲与外公的父女关系。

　　两人真正相恋是在武汉。母亲艺校毕业后，去到武汉成为一名小学音乐老师，其间成为“救亡歌咏协会”的骨干分子，而父亲也辗转各地宣传抗日并落脚武汉。父亲在汉期间，每周都要把新创作的抗日救亡歌曲交给歌咏协会，父亲的新歌大都经母亲之手传给协会，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直到1938年1月，外公去世了，母亲约请父亲写挽歌，父亲方才得知他们的父女关系。同年10月，父母就结婚了。结婚地点？哪有什么固定地点，大家都忙于抗日救亡，辗转各地，算是“旅行结婚”吧。婚后，他们就双双去了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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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鲁艺师生的失声痛哭中我才明白，我永远见不到爸爸了”

　　记:冼星海一生颠沛流离，真正安稳的日子应该是在延安那一年半时间，那也是他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吧？

　　冼:那显然也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期！在延安，他不仅入了党，艺术创作也达到了崭新的境界。在全延安没有一架钢琴的情况下，他完成了一生中主要作品的大部分创作，而且在鲁艺培养出一大批音乐干部。

　　记:您还记得是如何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吗？

　　冼:记得那一年，在撤离延安前的一次联欢会上，毛主席对我说:“妮娜，你爸爸要回来了。”我听到这消息多么高兴啊，可以见到爸爸了！可以听到他唱歌了！我和妈妈天天都在盼望中度过。可是，爸爸没有回来。当我看到鲁艺的师生们召开隆重的追悼会，很多人失声痛哭，我才知道爸爸不会回来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爸爸的歌声和音乐从来没有离开我，也从来没有离开他深爱的祖国和人民，他为我国人民长达8年的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付出了全部心血，付出了青春和生命。在应当欢呼胜利的时候，他却因病客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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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是用火辣辣的心去写每一个音符”

　　记:1939年对于冼星海来说是丰收的一年。在这一年3月，他创作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黄河大合唱》；同年8月，您出生在延安的窑洞里。也就是说，您是和《黄河大合唱》同龄的，是这样吗？

　　冼:听妈妈说，父亲写这部作品时还患着感冒。

　　1939年3月，父亲听到诗人光未然激情地朗诵《黄河吟》那火热的诗句，他一把抓过诗稿，就说:“我能写好它！”3月的延安非常寒冷。从3月26日起，父亲把自己关在土窑洞里埋头创作。他把满腔的热血化作一个个铿锵有力的音符。来取乐谱的人每天都不会空手而归，父亲告诉他们“可以随便改”，像《黄河颂》、《黄河怨》都是写好后不满意，撕掉重来过，三易其稿。他真是用自己火辣辣的心去写每一个音符！

　　记:听说《黄河大合唱》配器特别有意思。

　　冼:延安演出条件比较简陋，父亲曲谱上所标的配器都是根据当时既有的乐器专门配备的。

　　当时延安总共只有两三把小提琴。父亲因陋就简，利用能找到的所有乐器，包括鼓、锣、钹、笛子、木鱼等民乐器，来为《黄河大合唱》配器。由于缺乏打击乐器，父亲就让一个来自福建的学生每天背个瓷缸子，把鲁艺同学们的勺子、叉子都收集起来。演奏时只要父亲一暗示，那个学生就抓住瓷缸子拼命摇。

　　因为缺乏低音乐器，父亲还用洋油桶和羊肠线自制了一把低音胡琴，据说共鸣效果相当好。1939年5月11日，《黄河大合唱》首次公演时，这些土洋结合的乐器派上了用场，毛主席听后连说三个“好”。著名记者斯诺在看过演出后也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特的、中西合璧的乐队。”

　　5

　　“他创作的作品力量抵得上好几个兵团”

　　记:您父亲一生走南闯北，您有没有想过沿着父亲的足迹重走一遍呢？

　　冼:想是想过，但目前来看，有些国家和地区可能去不了。父亲幼年随奶奶去过新加坡，后来又到巴黎留学，勤工俭学做小仆人时，随主人到过意大利等欧洲国家，回国后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又不知走了多少地方，到苏联参加卫国战争，羁留于哈萨克斯坦，最后客死在克里姆林宫医院。

　　1990年，我随考察团去到俄罗斯时，当地人告诉我，父亲是第一个把中国的音乐介绍给他们国家的音乐家，他在卫国战争时期创作的许多作品到现在还被广为传唱，尤其在某些纪念仪式上还是必唱曲目。

　　有一次，我在哈萨克斯坦碰到一名前去观摩父亲纪念碑的游客，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冼先生了不起，我太喜欢他的作品了，在反法西斯战争中，他所创作的一些歌曲的作用比几个军团还要大。”听到这些，我心里真是激动。

　　记:您近些年来一直在从事冼星海传记等资料的整理编写工作吗？

　　冼:我曾经在《冼星海全集》中担任编委，还写过一些关于父亲的小文章，前些天刚刚出版发行的《黄河大合唱》一书就是我执笔整理、创作的。书中记录了《黄河大合唱》的延安手稿和《黄河交响大合唱》的莫斯科手稿。

　　1998年，我到哈萨克斯坦参加父亲纪念碑的揭碑仪式时，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就对我说，“我是听着你父亲的歌曲参加革命的。”但市面上看不到父亲的原作，有的都是改动过的作品，从那时起我就想到要还父亲作品以本来面目。在征求光未然先生的许可下，我开始着手做这件事情，光未然老先生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朴素、大方、真实，这也是我对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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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海精神就是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

　　记:您怎样看待“星海精神”？您觉得最精髓的是什么？

　　冼:最精髓的是一种自强不息、为中华民族振兴而不断奋斗的民族精神。

　　我曾听母亲说过，父亲从巴黎留学回国来到上海滩，曾一连谱下多首脍炙人口的抗战歌曲，打算开专场音乐会，但当时由洋人把持的公务局根本看不起中国人的创作。在排练时，乐手们故意走音，父亲觉得那些人太没志气，崇洋媚外，一气之下把指挥棒一放，扬长而去，开音乐会的愿望也成了泡影。事实教育了父亲，只有自立自强才能不受气，只有中华民族强大了，国家富强了，人民才不会被欺。

　　星海精神永远不会过时。

　　本报记者　谭亦芳　郭珊　实习生　周芳　通讯员　潘志超

　　图:

　　昨日是人民音乐家冼星海诞辰100周年。在冼星海骨殖安葬地——广州白云山麓湖星海园，一位市民向冼星海塑像敬献鲜花。　本报记者　符超军　杜舜　通讯员　刘微伟　摄

　　广州番禺冼星海纪念馆昨日落成。图为冼星海之女冼妮娜(中)等在馆内参观。　本报记者　刘力勤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