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周刊》文章：欧盟，在危机中寻找转机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欧盟自成立半个世纪以来，所走过的道路并不平坦，然而，欧盟总能在困境中找到出路。而几乎每一次的动荡和危机，都会造就欧盟的深刻转变

　　本刊记者/刘婉媛

　　在获悉荷兰对欧盟宪法公投的结果之后，欧洲联盟轮值主席、卢森堡首相让·克洛德·容克禁不住掉下了眼泪。

　　6月2日，荷兰对《欧洲联盟宪法条约》进行了全民公决，62%的选民对欧洲联盟的第一部宪法投了反对票。而此前四天，法国也以55%的反对票否决了这部宪法。

　　目前，欧盟及欧洲各国领导人马不停蹄地在欧洲大陆奔走，为化解欧盟这场空前严重的政治危机展开外交努力。

　　然而，法、荷两国否决欧盟宪法所引起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已经出现。

　　7月10日，卢森堡将对《欧盟宪法条约》进行公决。但是，据民意调查显示，卢森堡国内反对欧盟宪法的人数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加。去年10月，反对的百分比只有24%，而这个数字目前已经跃升至41%。

　　丹麦的情况更为不妙。据丹麦民意机构Megafon的民意测验显示，在法、荷两国进行公投之前，丹麦对宪法的支持率为39%，反对率为31%。而现在，反对率在一周内飚升至42%，而支持率则下跌到36%。

　　在捷克和波兰等国所进行的民意调查结果也同样令人沮丧。

　　6月6日，英国外交大臣斯特劳在下议院召开紧急会议，宣布英国将无限期推迟对欧盟宪法的表决时间。

　　在危机中成长

　　“目前，欧盟正处在一个非常严重的政治危机中。不过，长远来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危机发生的时候，新气象、新机会便会接踵而至。”欧洲议会宪法委员会副主席、西班牙人伊格纳西·古尔丹·卡姆波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这样说。

　　欧盟首次严重危机可追溯到1965年。当时，欧洲经济共同体委员会主席、德国人哈尔斯坦试图将欧共体部长理事会的表决机制从全体通过制改为多数通过制，从而扩大欧共体委员会的权力。法国总统戴高乐对此采取了消极抵制的“空椅子政策”——法国驻欧共体代表连续六个月缺席欧共体会议。

　　1966年，在法国的压力下，欧共体在卢森堡召开会议，各成员国达成了政治协议，即“卢森堡妥协”：允许一个成员国援引重大利益为理由，达到有关决议一致通过的目的。这一妥协给予了法国事实上的否决权，进一步奠定法国在欧共体中的主导地位。

　　1991年，欧共体12国领导人在荷兰马斯特里赫特通过并草签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又称《欧洲联盟条约》)。该条约为欧共体建立政治联盟和经济与货币联盟确立了目标与步骤。和其它欧洲的基本条约一样，《马斯特里赫特条约》需要12个成员国批准后方可生效。结果，该条约在法国全民公决和英国议会表决中涉险过关，但在丹麦的全民公决中却遭到否决。此后，欧共体单独与丹麦政府进行谈判，在防务政策、欧元、难民和移民政策、欧盟公民身份等问题上做出调整和让步。1993年，丹麦举行第二次全民公决，通过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1993年11月，该条约正式生效，欧共体正式更名为“欧洲联盟”，1999年1月18日在欧盟发行统一货币的宏伟计划提上日程。

　　而10年之后，欧盟出台另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条约——《尼斯条约》。2001年，欧盟15个国家中的14国，以议会表决的方式先后批准了这个旨在改革欧盟、并为欧盟扩大提供法律依据的条约。由于爱尔兰宪法规定，所有有关修宪的行为都要通过全民公决决定，因此，爱尔兰成为欧盟成员国中唯一一个通过全民公决对《尼斯条约》进行表决的国家。

　　然而，考虑到欧盟扩大会给爱尔兰带来强烈冲击，加上担心《尼斯条约》赋予欧洲政治与安全委员会掌控欧洲快速反应部队的权利，会影响爱尔兰在军事上的中立立场，爱尔兰在2001年的第一次公投中否决了《尼斯条约》。

　　此后，欧盟各国以及根据《尼斯条约》要加入欧盟的东欧国家对爱尔兰展开了紧锣密鼓的游说和宣传工作，请求爱尔兰人民给东欧国家一个发展和复兴的机会。在各国的外交努力下，爱尔兰人民终于改变了主意，在第二年的第二次公投中批准了《尼斯条约》。该条约生效后，10个东欧国家在2004年加入了欧盟，欧盟也完成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扩大行动。

　　欧盟除了经历上述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危机外，英、法两国在理念上的差异始终贯穿欧盟的成长过程。欧盟的建设过程尽管存在种种危机，但共同努力的愿望似乎总是占上风。

　　英国外交大臣斯特劳在宣布英国推迟公投时间后对英国下议院强调，欧盟目前正处在一个非常困难的时期，英国不仅要保护本国的利益，也要保护欧盟的整体利益。英国不能贸然行事，损害欧盟的力量以及50年以来所取得的成果。

　　回到《尼斯条约》？

　　6月16日，欧盟首脑会议将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举行，宪法危机将成为此次会议的主要议题，25国首脑可能将在会上商讨并制定出一些具体的对策和措施。欧洲媒体认为，欧盟首脑会议将会征求法国和荷兰的意见，要求两国决定能否对《欧盟宪法条约》举行第二次全民公决。如果答案为“否”，欧盟将不得不宣布这部宪法“死亡”。

　　专家认为，如果《欧盟宪法条约》搁浅，欧盟仍将在《尼斯条约》等欧盟现有条约的框架下运作。而按照《尼斯条约》的框架，《欧盟宪法条约》中所规定的“双重多数表决机制”以及设立欧洲理事会主席和欧盟外交部长一事将被搁置。

　　《尼斯条约》的主要内容包括欧盟内部机构改革、从2004年起陆续接纳12个中东欧国家为新成员国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及欧盟扩大到27国后各成员国在欧盟的执行机构(欧洲议会)中占有的席位等。

　　按《尼斯条约》条约规定，每个国家在欧洲议会中占有一个席位，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和西班牙五个大国不再多派一名委员；重新分配各国在部长理事会的表决票数，德国、法国、英国和意大利掌握的票数增加到29票，西班牙27票，波兰加入后也将拥有27票，荷兰13票，爱尔兰和丹麦各7票。当成员国达到27个时，总票数将为345票；欧盟各国部长共同决定一项措施时实行有效多数表决制，其比例将由原来的71.2%上升到73.9%，即255票；必须得到一半成员国的同意才能通过一项决策。

　　2002年2月28日，欧盟制宪筹委会在布鲁塞尔启动，同年10月28日，被称为“欧盟宪法之父”的法国前总统、欧盟主制宪筹备委员会主席德斯坦向筹委会提交了欧盟宪法草案。经过两年多的讨价还价，2004年6月18日，《欧盟宪法条约》的最终版本确定，同年10月29日，25国领导人在罗马签字。

　　这本宪法条约对欧盟的机构作了新的调查，设立了欧洲理事会主席和欧盟外交部长，组建欧盟外交部；改革欧盟委员会，扩大欧洲议会的权力；改革欧盟理事会和欧盟部长理事会的表决机制等。而《欧盟宪法条约》对于表决机制的改革是：欧盟25国，实行的是一国一票，但为了兼顾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利益，“双重多数表决机制”——任何政策在欧盟付诸表决时，必须得到25国中的13国(即55%的国家)的多数，同时还必须得到超过欧盟总人口的60%以上的第二个多数。

　　精英思想和草根政治的冲突

　　分析家认为，欧盟仅在去年一年就接纳10个国家入盟，新老成员国之间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均有巨大差距，使欧盟旧成员国的民众对欧盟扩大抱有疑虑，这也是法、荷两国选民在公投中投反对票的重要原因。因此，在欧盟宪法遇到困难的情况下，欧盟应该对欧盟扩大的后果和影响进行进一步的消化和缓冲，并对有关政策进行循序渐进的改革和完善。

　　此外，欧盟发展的每一步，几乎都是政治精英们构思、决策的结果。而此次欧盟宪法危机，尤其彰显精英思想和草根政治的冲突。

　　欧盟委员会贸易专员彼德·门德尔松日前撰文指出，法、荷两国老百姓在公投中说“不”的理由各不相同，但所传达的信息是明白无误的——他们对欧盟的发展方向感到困惑，或者是认为欧盟正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发展；他们还感到，欧盟对他们所真正关心的问题非常淡漠。

　　门德尔松还指出，欧洲的政治精英们需要认真倾听民众的声音，并对自身进行深刻反省。要使广大民众支持统一欧洲的理念，政治家们不仅要体察他们的关切，而且要向他们解释清楚为什么要支持这一理念；要让人民明白，尽管欧盟有时避免不了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一个统一的欧洲将惠及广大的欧洲。

　　欧盟的咨询机构——欧洲地区委员会宪法事务和欧洲领导专署主席弗朗兹·索斯伯格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表示，欧盟制宪筹备委员会对宪法的第三部分，即有关欧盟政策的部分讨论不够充分，使得这一部分内容与宪法的第一部分、关于建设社会化模式的欧洲等欧洲的发展模式和价值观的内容有冲突，而这正是欧洲百姓最关心的问题。因此，欧洲地区委员会将建议欧盟部长理事会要求制宪筹备委员对《欧盟宪法条约》的第三部分进行深度的讨论并加以修改补充。

　　索斯伯格还透露，该委员会已经执行“关于欧洲的1000场辩论”的计划，但事实证明这远远不够。该委员会将在25个成员国启动一项“关于欧洲的10000场辩论”计划，使欧盟人民有机会在本国乃至欧洲地区级别的辩论中进一步探讨欧盟的发展道路。

　　欧洲议会宪法委员主席约瑟夫·莱纳恩在日前接受《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时曾指出，欧盟过去也曾遇到过类似的危机，这种危机有可能会成为转机。危机所引发更多的讨论，将有助于欧洲社会的民主发展。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总第2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