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油村农民何以遭到血腥袭击

　　媒体思想之何三畏专栏

　　6月11日凌晨，二三百名头戴安全帽身穿迷彩服的青年男子手持猎枪、钩刀、棍棒、灭火器等工具袭击了河北省定州市绳油村村民，造成6人死亡，48人受伤，其中8人尚有生命危险(6月13日《新京报》)，后又有报道说，袭击方也有一人死亡。

　　这个骇人听闻的事件有诸多值得关注的因素。首先，黑夜被袭的村民们不是住在自己的家里，而是住在一块“荒地”的窝棚里。两年前，河北国华定州电厂用地与农民发生补偿纠纷，农民们便在被征土地上搭起窝棚。而袭击一方如此凶残地向居住在窝棚里的农民发起攻击，表明了类似争斗的残酷性升级。

　　农民方冒着生命危险录下了这黑杀的场面。这说明他们有预感或者说有准备，也说明他们希望留下证据，或者他们渴望获得阳光下的解决方案，更说明这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斗，而是经过漫长的酝酿才成熟的。但坐以待毙的村民们的还击显然没有来袭者有力。第一次袭击发生在4月20日凌晨，约20多名歹徒持棍棒前来，其中一人被村民扣为人质，关在地窖中。值得注意的是，这名被扣留者，是被人从北京征来的一名安徽籍青年，说明袭击者曾精心准备，并大范围“招兵买马”，也说明袭击者的“实力”之强，胆量之大。在那名袭击者被扣五十天后，袭击事件或者说扣人事件没有等到法律部门的有力介入，而是等来了加倍的凶残“二袭绳油村”，终于酿成更加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二三百名全副武装的暴徒，于天亮前乘大轿车呼啸而来，一边行凶一边呼唤被扣同党的名字，然后全胜而去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更加令人悲愤的是，这个恐怖事件的背后或者说它的起点，却是一个作为国家重点建设项目的电厂。河北省委在事件的第二天即决定免去定州市委书记和市长的职务，可谓特事特办的速度。书记市长应该负有什么责任，尚难定论。有关方面也还没有给事件定性，但我们已经看出，当地党政部门已经在按照一起“土地征用纠纷”的程序处置后事，也就是说，这是工业用地与农民的生活用地之间的资源纠纷所引发的悲剧。

　　在以往的新闻报道中，以土地兼并或者叫土地转移为关键词，也已经可以在互联网上搜索出若干令人惋惜的并且带有血腥味的故事了。抛开定州事件不论，一般地说，在此前某一段更加缺乏规范的土地资源转移过程中形成的矛盾，还在等待各地党政部门妥善处理，避免激化。定州“6·11事件”的特点在于，强势的一方没有借助外力，自己动手了。它给人一种无法无天的恐怖感。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农民要守住它的动力来自于生命本身。当他们要失去这个命根，而新的生活方式又没法建立时，你坐在你的转椅里要求他们的理性的想法是很不理性的。

　　对于企业来说，土地是增值的工具。在中国社会转型的过程中，资本同样暴露了马克思所批判过的那种不够温柔的一面。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社会的关键词之一是“开后门”。那时的后门所开的是一些短缺的生活资源。接下来，“双轨制”的后门所打开的是，可以在一定管制下流通的紧缺生产和生活资料。

　　目前，土地和矿山资源正在考验各地政府的执政能力和廉洁程度。法治本来应该随资本一同进入市场，滞后愈久，遗祸愈深。最近一段时间矿难频发，就是法治缺位之下资本疯狂的结果。法治社会是以人为本的，它本能地拒绝带血的经济增长。没有法治，不仅是矿山，任何工地也会塌陷，定州绳油村就是一次悲惨的塌陷。

　　(作者系《南方人物周刊》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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