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路空无一人

　　三十四、春梅连夜收回衣服

　　金刚说，么样？不信？十点多了，刘春梅找到我屋里，要收回衣服。我这里的好办。拿回去就是了。刘春梅说她还要跑十几家。你想一下，卖给别个的东西，再要回来，你当没得皮扯？刘春梅一个女人家，大黑天一家一家找人要东西，做这种事，你放得下心？你放得下，我还放不下咧。我都上床睡觉的人，爬起来陪她一家家跑。得亏我去了，这真不是人做的事，嘴皮都磨破了，好话说了几箩筐，两个小时搞下地，才收回几件。蛮多人都不肯还，哄我们说已经穿过了。这种便宜货，哪个肯退？再说了，真要穿了，退回来也没得用。

　　刘春梅说，还有几家，我认得，是我的老街坊。明天早上我再去，肯定能收回来的。刘春梅的声音有些哽咽，郑富仁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刘春梅嘴巴狠是有名的，她要开了口，机关枪的速度和声响都压不住她。刘春梅骂起人来，刻薄刁钻，从来都是不搞赢誓不罢休的，她几时这样软过！郑富仁想，我这是为了么事。就为了自己当个好人，让老婆受这种委屈。本来她跟我过日子就够委屈的了。

　　想过郑富仁心里憋得很，他说，算了，不消去得。实在不行，赔钱就是了。

　　刘春梅说，哪有那多钱赔呀。

　　金刚说，没得那个事。凭么事要你赔？起码也是你跟他均摊。

　　郑富仁说，那当然最好，但是别个未必肯。

　　金刚说，把拿回来的衣服给他，算他还捡回去一些，如果不是你捡到，如果你捡了不上门告诉他，他连这几件都得不到。

　　郑富仁说，把卖衣服的钱也都给他，反正我们不占便宜。估计他就是赔，也赔不了几多钱。

　　金刚说，这个钱你不消给。你硬要当这个好人的话，也只用给一半。不管么样说，不是你的话，他得赔一整个包。所以，他也应该感谢你一把才对。

　　经金刚这么一说，郑富仁心倒定了，觉得也不是件蛮大的事，顶多把找回来的衣服和卖出去的钱都给高姓司机就是。如此这般，他们没有损失什么，而高姓司机也赔不了多少。

　　金刚差不多坐到一点才走。走前金刚说，穷人，我才晓得你的脑壳有几昏。这个年头是让人当好人的年头？亏你老头想得出，也亏得你还听进去了。我真是服了你们。

　　关门时，刘春梅说，莫听他的。你老头的话不是没得道理。

　　（34） 作者: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