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不再铸造一些跪着的人

　　提起秦桧夫妇跪像，人们就想到了杭州岳飞墓前的那一对。其实根据相关考据，类似的秦桧夫妇跪像在全国共有七对之多，惟江西庐山脚下岳母姚太夫人墓前的石质秦桧夫妇跪像因兵乱原因，大受残损。———不过现在，这个“遗憾”不再有了，因为它们被重铸一新。据6月7日《北方新报》的报道，在江西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民族英雄岳飞母亲姚太夫人墓前，近日恢复了秦桧等5个南宋奸臣反剪双手的跪姿白铁铸像。

　　几尊结实而沉默的铸像，让我感觉到的是一种真正深刻的悲哀。曾经，一些智识者这样发问：要到什么时候，秦桧们才不需要跪着，才能“从此站起来”？但现在这个问题被一个更令人悲哀的问题取代了，这就是：我们何时不再铸造、恢复一些跪着的秦桧像？

　　历史，从来不应只是非此既彼的单向度思维。对于秦、岳之论，早已有历史学家指出：秦桧“最多是妥协，而非叛国”，“主战派自然不错，但是主和派也有道理，秦桧作为主和派未必就一定是历史罪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没有皇帝，秦桧又何能杀得了岳飞？这里面暗含着一种“小民的愤怒只敢到秦桧为止”的逻辑。但人们对于跪像的质疑，并不仅在于对历史的解构。

　　我愿意怀着敬意地复述一些知识分子要求移走秦桧夫妇跪像的呼吁。一位叫伊湖水的网友指出：今天，“人权”已写入中国宪法，这样几尊跪像就显得非常不协调，因为它们可能误导我们的孩子们，使他们认为，有些人是该跪在地上，有些人是可以侮辱的。上海著名作家葛红兵也曾为此撰文指出：什么时候我们不再用剥夺人的尊严的方法惩罚人，不再用对着罪人的雕像吐痰的方法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我们这个社会就真正文明了。

　　保障人的尊严与权利，遵从文明的本质要求，这是这些吁请的最大价值所在。对此，我们甚至不必再做多余的表述。但现在我们必须承认的是，与现实比起来，它们显得多么高蹈且虚枉。因为仍有一些人或组织热衷于铸造那些跪着的人，热衷于用跪和侮辱的方式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他们以这样一种道德取向和价值判断，不仅彻底否决了让秦桧们“从此站起来”的愿望，而且以他们的实际行动和某种组织号召力，巩固并且强化着这一道德取向和价值判断。一场战火，可以轻易损毁江西岳母墓前的石跪像，但不会毁掉人们作为道德法官的欲望和冲动，当然更不可能让人们树立起对于人格尊严的尊重。

　　因为，当这样一种以剥夺和侮辱人的尊严与权利来表达某种道德情感的方式，一旦成为或明或潜的社会规则，那么它也就随时可以加诸每个人身上。这样的遭遇，不是没有。

　　葛红兵说，他已经“很害怕”去跪着秦桧的西湖岳王墓，还有跪着汪精卫的中山陵。但我却想建议如果有机会，我们都去去江西跪着五名“奸臣”的岳母墓，带着对于人的权利和尊严最起码的认知，带着沉重与羞耻，带着敢于直面的勇气，去感受现实的荒诞与悲哀，去感受改良的艰难与使命。杨耕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