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路空无一人

　　三十五、不如老实做人吧

　　夜晚，郑富仁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睡着。他脑袋里既想着父亲说的话，又想着金刚说的话。两个人在他脑袋里怒目而视，相互打斗半天，不分输赢。郑富仁想，他妈的，这年头又么样？哪个年头都要人当好人，再说你不当个好人你又能当个么事呢？像我这种没得板眼的人我想当坏人未必就能当成？我敢打架？我敢偷东西？我敢当流氓？我敢拦路抢劫？我敢出门行骗？我敢敲诈勒索？我敢坑蒙拐卖？我敢走私贩毒？我敢造假卖假？我敢杀人放火？我敢谋财害命？我敢造谣？我敢嫖娼？郑富仁想了蛮多坏人所做的事，发现自己无一有胆一试。发现这点，他心里反而踏实了。既然自己当坏人的基本胆量都没得，不如一老一实地做人好了。

　　这样想过后，郑富仁便很快入了梦。

　　一早，郑富仁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续假。郑富仁还没来得及开口，组长便在电话里叫喊，老板说了，除了爹娘断气，老婆跳楼，小伢被车撞，其它情况，一律不准假。

　　郑富仁说，放他的屁！

　　组长说，他是放屁，关键是他放屁，我们就得闻臭呀。伙计，你就来咧，莫害我天天挨骂。

　　郑富仁说，我爹今天确诊要不要动手术。如果定下来动手术，不是破肚子开膛，而是开脑壳。开玩笑，我不在场，能行？

　　组长说，真的，你老头这严重？那算我白说，你还是去招呼老头子。万一真有个么事，老天非要把雷劈到我头上不可。老板那里我去说，老板也有爹是不是呀？

　　郑富仁说，有你当我的组长，真是没得话说。

　　组长说，屁话少说，忙你的去。

　　春梅买回了甲鱼，前后忙着炖汤。店铺开门的时间到了，郑富仁见春梅转不过来，趁等汤好的时候，自己便去了柜台。不时地迎送几个买烟打油的邻居。门口的鞋匠准时地摆下他的摊子，人一坐稳，就开始补鞋。郑富仁想起自己的皮鞋后跟已经磨歪了，平时总没得空修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于是从房里拿出皮鞋，扔到鞋匠跟前，说麻利点，我就这双鞋，一下要穿它去医院。鞋匠看了看他的鞋，说这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咧，前掌都快断了，还不甩它？

　　郑富仁说，补鞋的劝人甩鞋？没听说过。你好生跟我补，我还得穿它十年。

　　鞋匠笑道，硬像是比我还穷些。

　　（35） 作者: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