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案的检察官打了个臭球

　　林达

　　陪审团的责任并不是要说明，杰克逊是清白无辜的，而是作出判定，对杰克逊的刑事指控，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给予证明。

　　6月13日，星期一，早上从广播里听到，四十年前杀害三个青年民权运动分子的密西西比州费镇谋杀案正式开庭。到下午却很少有人注意这个案子了。轰动一时的杰克逊娈童案陪审团经过一个多星期闭门讨论，终于达成一致，判定杰克逊无罪。接下来电视里全是关于这个案子的新闻和讨论。

　　杰克逊这个人太有名，太成功，这些年的相貌行为却太突兀，太反常，崇拜他的人和厌恶他的人开始两极分化。十几年前，他就受到过同样的刑事指控，他还花巨款和指控者家庭达成过庭外和解。这一次的刑事检控，引起全世界注目，34个国家的2200名记者守在这儿，媒体对案情作了尽可能广泛的报道。民众对这个案子多少都知道一点，大概有一半的人早就认定，这家伙很可能干过那些事，是有罪的。

　　陪审团的判决出乎将近一半人的意料。有趣的是，庭审期间对媒体报道十分严厉的法官，结束时却表示赞成陪审员对媒体发表意见。于是，杰克逊的车队刚离开法庭，这边陪审员男女们就召开记者会了。法庭所在地是加州的富裕地区，这八女四男陪审员，其中没有一个黑人，看得出文化水平比大多数案件的陪审团高，面对记者提问，斟词酌句，紧扣法律条文。虽然不是口若悬河，却也表现得头头是道。电视评论员惊呼，说这些陪审员怎么一个个像政治家一样，滴水不漏。人们最想知道的是，你们凭什么判定杰克逊无罪的，是什么东西让你们得出这个出乎人们意料的结论。陪审员们却只是笼统地说，法律要求他们根据证据作出判断。

　　不过，陪审员毕竟不是政治家，而媒体记者是专业靠提问题吃饭的人。几轮提问下来，陪审员就把真实想法和感受透露出来了。原来，促使他们作出这一判断的最重要因素是，他们不喜欢那个自称受害者的男孩的母亲在法庭上作证时的腔调作派。他们因此而认定，这位母亲不可信，从而倾向于被告律师提出的，整个事件是男孩母亲一手操控，目的是为了榨取钱财。

　　这位母亲出庭作证，是检察官打的一个臭球。

　　按照美国的刑事司法制度，法庭是检察官和辩护律师对抗较量的地方，就像公开竞赛的球场。球技有高有低，结果却必须你来我去地赛过才能出来。强队有可能打出一个臭球而输，弱队也可能运气好而赢。不管外人看来被告多么像个坏人，法律却保障被告的公民权利，只有陪审团能够判定是否有罪。在陪审团判决有罪以前，任何人都是无罪的。这样一来就逼着检察官拿出经得起检验的证据来。

　　杰克逊一案的难度是，这一类的案子基本上没有物证，全靠被害者作为证人向法庭提供的证词。证人的可信度就是关键。盯住杰克逊十几年的检察官，一心想给杰克逊定罪，采用人证轰炸战术，以为出庭说杰克逊是坏人的人越多越好，却不料适得其反。证人一多则良莠不齐，关键证人，那位母亲，令全体陪审员讨厌，随之认定其证词靠不住，也就是对杰克逊的指控靠不住。这就构成了美国刑事司法中所说的“合理的怀疑”。美国司法制度在证据要求上偏向被告，规定“证明的负担在检方”，被告则“什么也不需要证明”。这种缺乏物证的案件，关键证人就是检察官的“临门一脚”。检方这“临门一脚”打了臭球，等于给被告送了一个“合理的怀疑”的大礼。检察官后来面对媒体的时候，就是一副打了臭球“悔断肠子”的面孔。

　　当年为辛普森案辩护的著名律师夏皮罗的评论最到位。他说，此案结果，是因为检察官犯了错误。也就是说，陪审团的责任并不是要说明，杰克逊是清白无辜的，而是作出判定，对杰克逊的刑事指控，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给予证明。看来，在美国当个检察官可不容易。一时操之过急，打了一个臭球，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杰克逊的辩护律师，面对电视镜头说了一句专门留给赢方说的话：“今天，正义得到了伸张。”

　　作者：知名旅美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