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兰碎片

　　图/本报记者　王昕伟　文/本报记者　陶建杰

　　6月17日清晨，宁安市沙兰河东桥下游堤岸边，河水静静地流淌，岸边被冲刷后倒伏的庄稼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恶梦。

　　粘满淤泥的衣服下，是一个昏沉沉的脑袋，农妇徐玉洁呆呆地坐在泥路上。在她前面30米处，一台大型挖掘机在使劲地刨地。抓斗不停地吊起、放下，吊起、放下。每抓一次，徐玉洁的心就会揪一下，脑袋使劲往前伸。“已经第八天了，我侄女徐幼南(音)还是没找到。我每天一早赶20里路来这里守着，希望能够找到孩子的遗体。”徐玉洁无力地告诉记者。“沙兰坑这回把我们坑惨了！”

　　镇上的老人说，沙兰镇又名沙兰坑，因地处低洼而得名，而沙兰中心小学正建在紧邻沙兰河的洼底。

　　2005年6月10日下午，沙兰河上游一场200年一遇的强降雨，致使泥石流咆哮而下，顷刻间吞噬了沙兰小学。

　　“我冲进教室，积水齐腰深。课桌漂在水面上，孩子们全沉在水底下。我在水中拼命乱摸，摸到一个，擦去脸上的泥，一看不是，就放到窗台上。一共捞了8、9个，才找到自己孩子。”12岁的王明月在洪灾中离父亲王连荣而去。“我跑到学校时，隔老远就看到教室的窗户上‘挂’着许多小脸蛋，脸都被吓白了。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可怕的景象。”回忆起当天的情形，王兴伟无法克制内心的伤痛，“孩子们的尸体浸泡后浮了起来！”他急忙赶到六(2)班教室，在窗户上看到自己14岁的儿子王振超双手抓住塑钢玻璃框，身体蜷成一团，脸蛋紧紧地贴在玻璃上。

　　6月15日，当记者来到沙兰小学的时候，洁白的柳絮在空中飘荡，静寂无声。残缺的玻璃、折断的课桌椅、漫过黑板上沿的水印……述说曾经在一瞬间发生的惨痛。

　　“我写这件事的时候，还觉得脉搏砰砰跳动；即使我活到十万岁，这些情景也一直历历在目。”这时候，记者才充分体会了卢梭这句名言的含义。

　　5天前，洪水灌满了沙兰镇中心小学一年级教室，几十个孩子此起彼伏地在没顶洪水中挣扎。孩子们被冲到墙边，无助的他们用手在墙边上奋力划动，试图摆脱呼吸道灌满泥水的极端痛苦。然而，大部分的孩子没有成功。

　　5天后，窗台附近的墙上只留有在水中挣扎的孩子们的手印。记者行走在依旧满是泥浆的校园走廊里时，在一间间教室的墙上寻找这些为了生存留下的印迹。它们有大有小，有的高有的低，但相同的是它们的作者－－都是稚气可爱的孩子。不知情的美术家可能会把这些如焰火奔腾的痕迹当作艺术的杰作，然而，这些手印是那些孩子在最后的时刻为生命做的最后努力。

　　一本被水浸透的、陷在淤泥中的作业本上，字迹依稀可见:沙兰中心小学，四年一班，耿欣。稚嫩的笔迹在第一页作业纸上留下一行字“弯弯的月亮像条船”。幸存的耿欣悲伤地对记者说:“我们那么多同学再也看不到弯弯的月亮了！”留在他记忆中的，是猛兽般的山洪、同学撕心裂肺的求救。

　　对自己生还的经历，许多幸存的学生头脑中依然只有片断的记忆。当记者在沙兰中学门口见到6年级学生徐蕾时，14岁的他只是反复地说着一句话:“平时都很要好的朋友、同学们(遇难者)扬扬手，小脸蛋就沉下去了……”

　　沙兰小学一年级的教室门上，贴着一首无名作者的诗：

　　静静地燃起蜡烛，照亮你们远去的路。

　　轻轻地放飞纸鹤，送上所有人的祝福。

　　天堂冬暖夏凉爽，永远不可能有危房。

　　别忘带上那摞书，光线明亮你们再读。

　　书包装了布娃娃，痛了苦了向它们哭。

　　同学之间牵好手，相互陪伴不会孤独。

　　图:

　　幸存的四年级一班学生张东阳回到事发教室。他们班共有44人，幸存16人。

　　徐玉洁在沙兰河边企盼奇迹发生。她的侄女徐幼南(音)是最后三个没有被发现尸体的孩子之一。

　　沙兰河下游河岸，洪水冲过的河草。搜救人员在沙兰河的下游河岸又找出多具学生尸体。

　　空荡荡的教室内再也见不到那些同学的身影了，尽管不久前他们还曾经一起游戏。

　　墙角里孩子的书包还在，它的主人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学校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几张椅子。

　　厚厚的泥浆覆盖了学校的电脑。

　　一年级一班教室。该班只有一名学生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