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根香肠

　　母亲说，我们兄妹四个小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抱过，所以，在童年的记忆里，父亲给我的印象几乎是空白。唯一和父亲联系在一起的回忆，是那根香肠。

　　我小时候虽然体弱，但很能吃肉，比我小两岁的弟弟却是一点肉也不沾。那年月，农户人家平时极少有肉吃，只有过年才能打打牙祭，不管肥瘦，我吃起来就没够。所以，喜欢吃肉的名声就传了出去，亲戚邻居都知道。

　　我已记不得哪一天了，父亲骑自行车驮着我，经过运河，到二十里外的一个棉厂去，至于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稍大后，父亲总是板着脸，我们从来不曾一起聊天，更不用说开玩笑。所以关于这件事，我从来没有问过父亲。只记得那座运河桥很长，很长，骑了好长时间才到另一端。那厂子里的机器很高很大，张着嘴，令人吃惊地把传送带送来的棉花吞进去。

　　在回来的路上，父亲给我买了一根香肠。那香肠真香啊，比肥肉还香。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种香味，流油的香。只有一根，给了我，我已不记得父亲的表情，或许当时就没有看，只是陶醉在那流油的香中了。

　　三十年过去了，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对我们兄妹仍然保持着山一般的沉默，除非有事，否则是不会说话的。我们也早已习惯了，和父亲没有太多的话可说。

　　但我记得第一根香肠，还记得那长长的桥，和那个张着嘴、令人吃惊的高大的机器，就像我会永远记着父亲山一般的沉默。

　　(苏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