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　“机器城”铭记华工史（通讯）

　　本报驻法国记者　张祝基

　　巴黎以南270多公里处有个小镇，叫“机器城”。小镇有一个传统，在每年夏季来临之前举办一项主题活动。今年的主题活动是《机器城的中国人》展览。

　　汽车驶近小镇时，看到有两块标牌，一块写着“机器城”，另一块画着一个矿井架图案，白底黑漆很醒目。机器城曾是法国最有名的煤矿之一，采煤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大约300年前。人们把矿井升降机叫成“机器”，小镇因而得名“机器城”。1974年，煤矿关闭了，小镇沉寂了，高大的矿井架成了小镇兴衰的无言见证，而小镇的兴衰史中也包含着300多名华工的血泪故事。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英法两国人口大量损失，劳动力严重缺乏。于是他们在中国招募了14万名劳工，其中3.8万人来到法国。据当地史料记载，从1917年5月到1930年间，曾经有310多位中国劳工在“机器城”的矿井里工作过。镇长达尼埃尔·巴比耶说：“300多位中国人曾经在这里同我们一起生活和劳动，和谐相处，在我们镇的历史上留下了一页。这段历史是一笔财富，它不应被忘却，把它好好保存下来是我们的义务。正是基于这个目的，我们举办这个展览。”

　　展览分4部分：中国劳工来法背景、他们的工作、生活及其后裔情况。展品有些由中国劳工的后裔提供，有些则是从法国外交部及其他博物馆借来的。其中，有当年华工的花名册、工作证、家信、生活用品等。其中有一幅照片记录了1920年春节时中国劳工同当地居民举行联欢活动的情况。在一群耍狮舞龙者身后，露出半副对联：“祝祖国千秋万岁”。中国人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改变不了那颗中国心。

　　在展览的开幕式上，我又遇见了克里斯蒂昂·张，他是当年中国劳工的后裔。克里斯蒂昂的父亲张长松1923年来到机器城后再也没有离开，直到1983年逝世。张长松与一位法国姑娘结婚，生育13个子女，克里斯蒂昂是最小的儿子。前年清明祭扫华工墓时，克里斯蒂昂和他的一个哥哥吉拉尔向我讲述过他们的身世。为了寻根，他们曾给中国大使馆写信，并于1996年返回祖居地南京。但由于线索不全，寻访没有收获。这一次，克里斯蒂昂的3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一起来参加这个展览的开幕式。78岁的哥哥罗贝尔行动迟缓，原因是他在井下工作了35年，得了矽肺病。79岁的哥哥罗歇说，他特别想去中国看看自己的家乡，若有人组织寻根团一定要通知他。

　　当年，大部分劳工在合同期满后回国，有二十来人在机器城里留了下来。留下的劳工各有不同的心酸故事。一位名叫吴喜春（音译）的劳工与当地一名法国女子生下一个儿子，他想带着儿子回中国，女方坚决不让。吴喜春因为忍受不了乡思乡愁的煎熬而住进疯人院，1944年客死异国他乡。1964年中法建交后，吴喜春的儿子吴希儿回国寻亲，并专门给周恩来总理写了一封信。总理办公室主任童小鹏的回信也陈列在这个展览上。有的劳工终生未娶，镇里的居民告诉记者，他们经常看到一位中国老人独自坐在门前小板凳上看日出日落。有十来个中国劳工的遗骨埋在镇里的公墓。一个刻在手镯式铜箍上的号码就是一个中国小伙子的命运。

　　1988年在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70周年时，法国政府向当时仅存的两位老华工吕虎臣、曾广培颁发了荣誉军团骑士勋章，并在巴黎市内的里昂火车站附近镶立了一块华工纪念碑，上书：“1916至1918年间曾有14万名华工参加盟军的抗战工作，有数千人献出了生命。”1998年，法国政府在巴黎市13区博德里库公园为华工竖立了一块2吨重的纪念石碑。希拉克总统在揭幕式上说：“任何人都不会忘记这些远道而来、在一场残酷战争中与法国共命运的勇士，他们以自己的灵魂和肉体捍卫了法国的领土、信念和自由。”那些亡灵如果知道法国没有忘记他们，他们用生命浇灌了中法人民友谊之花，定感欣慰。

　　（本报巴黎6月18日电）

　　《人民日报》 (2005年06月20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