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的边缘行走

　　他反复做着这样的梦：槐花飘香，盛满欲望的五月，天空激情地俯吻着大地，河流血脉喷张。他走进那片原野，如花似玉的原野。土地发散着玫瑰的花香，像爱情一样使人迷醉。他走进那片玉米地，温润如玉的玉米地，像青纱帐一样茂密的玉米地———这是一个应该发生点什么的所在。一棵棵玉米正长到齐人胸前的位置，它们明显带有怀孕的迹象，她们的子宫里正在孕育新的生命。玉米，美好的文字，这两个字一进入到语言之中就有说不出的诗意。这个时候他想她该出现了，她应该在玉米的深处等着他了，她穿着一袭白衣，他看不清她的面庞，她的整个身子仿佛包裹在梦里，然后她向他发出轻声的呼唤，他身不由己迎上前去，他们像电影镜头一样缓缓地躺倒在玉米深处……

　　他继续往前走，景色突然变了，即使在梦中他也极为恐惧，大汗淋漓。他看见自己正走在悬崖上，下面深不见底，巨浪滔天，他像风筝一样一头栽了下去。

　　近段时间以来他反复做着类似的梦，每次在惊恐中醒来，已是深夜，窗外繁星满天，四周孤寂无声。他需要好一阵功夫才能回到现实中来。他点上一只烟，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妻子睡的很香，呼哧呼哧地打着呼噜。他感到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却是离自己最远的人。他与她的区别远远大于他与一只猪的差别。同床异梦，他心里想到了这个词，禁不住微微一笑。是的，同床异梦，他无法搞清楚两个彼此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像两个石头一样靠在一起，而且一靠就是十多年。记得有谁说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应是同床无梦。他为此感到庆幸。

　　至于为什么老是做着相同的梦，他无法明白。他只知道自己被这个梦折磨得不成样子，一闭上眼睛，就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邀请他进入玉米地里……他离不开这梦境，只要那梦境不来找他，他就会感到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被女人抛弃了一样。

　　他今年三十多了，在一个倒死不活的单位上班，身边没有多少朋友，和同事们处的也一般，他不喜欢群居。他认为一个人是无法进入另一个人的世界的，就像一朵花无法进入另一朵花的身体一样。真正的进入是花与花的进入。

　　在作我上面描述的那个梦之前，他遭遇了这样一场艳遇。有了这一次经历后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做梦了。事情发生在两年前，那一晚他喝了许多酒，在场还有哪些人都忘了。他只记得喝酒的时候，一个女人的目光像火一样地灼烧着他，让他的心怦怦直跳。后来同桌喝酒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俩，那女人说我们再喝点，于是又叫服务员开了两瓶啤酒，等到酒喝完以后，他们的目光已经紧紧地粘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了。他扶着她走出酒店的门，上了一辆出租车，女人说了一个地点。他就迷迷糊糊地随她到了一条很深的小巷子。下车后，女人摇摇晃晃地在前头带路，他在后面亦步亦趋。他心里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可他什么也不顾，他的眼里只有那女人温暖的身体。等女人抖抖索索地打开房门后，他像一只猫一样灵巧地钻了进去……

　　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已是半夜两点。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发现妻子早就睡了，他心里隐隐觉得对不起妻子。第二天早上妻子问他哪里去了，他随便撒了一个谎，妻子也没再多问。但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做梦了，起先他以为自己想那女人，不过他相信自己是不会为这样的女人动情的，那是什么原因让他在这般苦苦挣扎呢？他无法回答自己。

　　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不会傻到对一时的失足无法释怀而暗自悔恨，他没那么高的觉悟。只是，他无法忘记那个在玉米地里奔跑的女人，一合上眼，她就清晰地活在他的记忆里，满脑子都是。

　　《江南时报》 (2005年06月21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