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违规征地村民举报追回

　　镇政府违规征地村民举报追回

　　番禺龙古村19亩耕地一荒两年，征地问题引发信任危机，村委换届选举迟迟难进行

　　新闻调查19　亩被征耕地之争

　　今年3月18日，番禺区龙古村1147名村民(全村1300名成年人)联名向番禺区国土房管局举报，大岗镇政府、大岗镇房地产开发公司以及大岗镇龙古村村委会非法转让耕地5宗共456亩。5月31日，番禺区国土房管局针对其中一宗用地(19亩)做出答复，责令大岗镇房地产开发公司退还村民19亩土地，而村民则要退还“土地补偿款”，限期复耕。但这19亩土地上已布满碎石、泥渣，有些地方还修了水泥路，这样的土地如何耕种？

　　而村民与大岗镇政府、龙古村村委之间的矛盾在日复一日的僵持中愈演愈烈：村民不信任村、镇政府，多次要求审计村财务；龙古村村委会选举至今未完成；村里的春耕也荒废至今。

　　走入番禺区大岗镇龙古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高高悬挂的横幅，上面写着“庆祝19亩耕地归还村民”。

　　横幅上写的19亩地，位于龙古村潭灵路以北，以前为村民耕地。2003年4月30日，这块土地被番禺大岗镇房地产开发公司征走，拟作商业用途。但两年时间过去了，商业开发依旧没有动工，而当地农户和镇政府却围绕这块土地展开了一番争斗。

　　推迟分耕地惹众怒

　　今年2月6日，龙古村贴出一张告示，告示写明：经过两委、党员、队长、代表会议讨论决定，各户原耕三分口粮田的标准今年不作变动，而是顺延一年，明年4月8日前，再重新分配耕地。

　　按照该村约定俗成的规矩，每隔7年，耕地需按照人口数再次分配，由于上次分配始于1998年，因此今年应为重新分配之年。

　　告示一出，龙古村炸开了锅。不少农民对两委的决定不满，认为三分耕地无法维持现有生活，要求两委立即公开村里耕地数量、使用情况、每年财政报表等家底。“不重新分配耕地，是不是因为土地不断在减少，都被卖光啦，大家都很担心。”村民代表梁细九表示。随后，一些村民开始自发收集资料，调查村里是否有土地被非法征用。“三分地，一年的纯收入也就600来块，怎么养活一家人，我们村好多人外出打工，有的人还在马路上捡垃圾，去年，一名乡亲就在捡垃圾时被车撞死”。

　　“今年不分耕地有我们的苦衷”，谈起事件导火索，大岗镇副书记曾富强、龙古村村长孔宪根介绍，龙古村目前有耕地1400多亩，而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该村就重新分配耕地的事宜，大大小小开了16次会，分地方案也制定完毕，但当时的方案并没有获得村民同意。一直到今年春节大年二十八，土地实在分不下去，他们当时就考虑维持现状，等到新的村委会班子上任后再进行分配。“村民不同意当时的分配方法，因为他们中不少人希望每人能分到1分宅基地，想想看，全村2023人，如果按村民意愿来分，光宅基地就要消耗200多亩，所以我们两委不同意，另外考虑到今年为村委会选举年，就想不如等新班子上任后再重新分配耕地，以方便今后开展工作”。

　　查出19亩违规征地

　　在自发调查中，村民们发现，从1995年以来，村里有400多亩土地经过龙古村村委和大岗镇政府，被大岗镇房地产开发公司征用了。其中潭灵路以北的19亩被征地的问题最多，村民对当时征用土地的价格、手续、用途等都提出质疑。

　　“我们发现问题很多，为什么在征收这块地前，村里没有召开村代表会议，而是在征收后一年多，2004年6月，两委才召集代表开会；每亩地的征收价格才2.5万元，实在太低，分到村民手上，最多的才260元；另外，征收土地的为什么是房地产公司，他们有这个权力吗，就算被征收了，又为什么两年没有使用，这是浸透我们汗水的耕地，如今被荒芜了……”，谈及这19亩被征地，村民陈锡轩非常激动。

　　为了弄清这些疑问，龙古村村民多次到镇政府讨说法，不少村民怀疑村领导通过卖地中饱私囊，还委托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做财务调查。

　　负责律师李东说，这19亩土地，大岗镇政府以每亩2.5万元的低价征过去，再以每亩10万元的高价卖出，而且所有征地合同都没有经过村民同意。此外，据李东调查，大岗镇政府此次征地有多处违法，如超出土地利用总规划和年度计划、没有依法履行报批手续、没有依法进行土地用途和使用权的登记等。

　　于是，今年3月18日，1147名村民联名向番禺区国土房管局举报，举报大岗镇政府、大岗镇房地产开发公司以及龙古村村委非法转让包括19亩被征地在内的456亩耕地，变为商业用地、工厂用地、别墅用地，并请相关部门能将土地返还给村民。

　　在未收到番禺区国土房管局答复的情况下，4月20日，村民又向省国土厅寄去举报材料。

　　“征地”是为发展经济？

　　“村民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大岗镇副书记曾富强表示。但曾也认为，镇房地产开发公司征收龙古村的19亩耕地，实际上不能称为“征地”，因为此举的目的只为发展当地经济，并顺利解决龙古、鸭利、维毓三村土地插花，不方便开发的问题。

　　曾富强表示，龙古村与鸭利、维毓村交接地带，有一块面积35.847亩，外形如镰刀状的土地，由于这块土地形状畸形，插入其他两村(见图)，导致三村在开发用地时都不好处理。对此，镇房地产开发公司配合中心镇的总规划，征收这35.847亩土地，其中16.586亩划回龙古作开发地使用，实征19.279亩。

　　至于这19亩地的补偿款，曾富强表示由三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51万元，包括征地款、青苗补偿费(19亩×2.5万元／亩＝48万元)和耕地投资损失补偿款(共3万元)；

　　第二部分为隐性受益，镇房地产开发公司将为退还给龙古村的16亩地办理非农业用地指标和用地规模，“说白了，就是用钱帮它们买指标，其中每亩地的用地指标费为1.5万元，用地规模费为0.5万元，合计每亩2万元”，曾富强透露，这样镇房地产开发公司又将替龙古村花费32万元；

　　第三部分，镇房地产开发公司将资助龙古村进行工业自留地的基础设施建设。“这三部分加起来，实际上相当于每亩地获得了4万多元的补偿款”。

　　既然不是真正的征地行为，为何要签订一纸“征地合同”？对此，曾富强坦言，用镇房地产开发公司来征收土地是不允许的，因此，大岗镇此前的操作确实违法。不过，在番禺撤市改区之前，这种做法比较普遍。

　　其实，不少村民对村、镇征地的意图并不缺乏了解，他们疑惑的是，既然征收了土地，这两年为何就稀稀拉拉地种了一点蕉苗，而且蕉苗长不大，也结不了果。“我们自己来种甘蔗，一亩地的收益可以超过2000元，就是发包出去，每年的租金也有500元／亩，镇房地产开发公司为何征了不用，荒废了这么久？”对此，曾富强解释为商业手续没有办齐，毕竟开发不是一两天就可完成的事。

　　责令退地限期复耕

　　今年5月31日，对于龙古村村民的信访举报，番禺区国土房管局给出答复，明确这19亩地“原规划作村民宅基地使用，不是作为商业区，现土地处于闲置状态”，责令大岗镇房地产开发公司退还；同时，龙古村村民也应退还“土地补偿款”，限期复耕。

　　对于这一处理结果，大岗镇政府没有异议，并表示该退还给村民的耕地，将坚决按照区里的指示办。一位不愿公开姓名的负责人则表示遗憾，“19亩耕地，2000多个村民每人又能分得多少呢，拿出来利用有何不好”。

　　该负责人还反复强调，在征收土地前，即2003年3月24日，村委举行过村民代表大会，通过投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确定了征地事宜；村民所说的，2004年6月份才召开代表会议，那是不正确的，村委会有会议档案，签到手册可查。据了解，当时参加会议的村民代表，两委委员、党员共有80来人。

　　不过，记者随后找到了该村3名村民代表：梁细九、梁锡文、叶润胜。他们均表示2003年3月未参加过会议，而是2004年6月才被告知要开关于征地的代表会。

　　记者随后找到了该村负责财务的郭炳洪，他表示，征地款到手后，马上分发给了村民，根据每人的情况不同，金额从78元至260元不等。“我可以确定，征地款是一分没有留下的，为凑个整数，村里还贴了一点钱”。据悉，征地款发到村民手上的日期为2003年5月15日，距离土地被征正好一个半月。

　　刚拿到补偿款，村民为何没有意识到土地可能被违法开征，为何当时不立即向国土部门反映，而等到两年时间后才去申诉呢？对此，村民表示，当时拿到手的钱不多，每人才200多块，因此没去管钱从何来。

　　碎石遍布如何复耕

　　地是可以拿回来了，为此事积极奔走的村民高兴了好一阵子，还在村口处拉起了横幅。不过，令村民皱眉的是，昔日的稻田、甘蔗地如今已布满了碎石、泥渣，一些地方还修了水泥路，如此土地如何耕种？

　　记者也在现场看到，19亩地里，到处是黑白相间的石头，有的土地已经变硬，而在土地周边，长满了杂草。

　　村民谭小莲指着一块黑土说，被征收后，一些工业垃圾被填埋在土里，土壤已完全变质，要想复耕，必须打碎水泥，铲走泥沙，挖出工业垃圾，这笔钱应该由镇政府来出，否则，村民是不会退还“土地赔偿款”的。这是龙古村村民的普遍想法。

　　对于村民的想法，镇政府表示不能接受。曾富强表示，土地肯定会还给村民，但征地款也一定要收上来，至于如何整治这片土地，按照区里的答复，这是龙古村的事情，要靠村里来解决。有村干部则认为，村民口口声声说的“拿回19亩地，重新耕种”只是一个借口，其实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拿回土地又不用掏出事先获得的征地补偿款。

　　对此，曾富强表示不予评价，但他强调，如果龙古村村民觉得这块土地没有耕种的可能，镇里会考虑和其他村协调，再给龙古村划回一块耕地。

　　但是对于镇里的这个提议，龙古村的村民并未表示出认同感，村民认为，被征收的19亩地位于潭灵路边上，地理位置优越，以后势必增值，因此，不是其他耕地所能比拟的。“镇里想随便划拨一块地是不可能的，除非让我们自己挑”，村民陈锡轩表示。

　　谈及龙古村的将来，曾富强表示，大岗镇是广州市确定的15个中心镇之一，新的中心镇规划正在上报广州市规划局审批。按照这个新规划，龙古村将成为将来大岗镇的中心区，而镇里划拨给龙古村16亩自留地的区位则更加优越，“是中心区的中心地带”。虽然该地块目前的用地性质还是宅基地，但镇里会争取将其改办成商住用地。到时，村民除了耕种收成之外，还能做些小生意谋生。

　　“土地是农民的，但土地怎么使用却不由农民说了算。我有一个建议，能否在不影响大规划的前提下，允许农民有一些自选动作，解决谋生问题。”曾富强颇有感慨。

　　怀疑征地款被挥霍

　　此外，由19亩地引发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即村、镇政府的信任危机，“现在是村民不信任我们啊”，在采访过程中，不止一位村、镇干部这样感叹。

　　征地问题爆发后，村民多次到镇政府上访，强烈要求审计村财务。龙古村村民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对村里的财务使用感到不满，征地款是否被村委会截留，以供领导挥霍。大家一直议论纷纷。

　　镇里曾经提出要请人来审计，但被村民否决了。通过律师，村民们自己掏钱请来了广东金×会计事务所，通过对龙古村近10年的开销审计，得到了两个数据：从1995年到2004年，村两委花费在旅游参观上的活动经费为36万元；村两委领导花消在拜年上的费用为9.1万元，这两项开支公布后，让不少村民极为不满。

　　据大岗镇副书记曾富强介绍，论经济实力，龙古村在大岗镇20个村里算是比较差的，仅去年，镇里就补贴给该村38万元。不过，曾富强认为旅游和拜年费在开销上并非完全没有理由。“旅游参观费十年36万元，平均下来每年3.6万元。其实，出去参观，了解一下外部世界，对开阔眼界，回来发展经济也是有好处的。同时，每次外出考察都有40－50个人，平均起来每人经费并不高。”至于拜年费，曾富强表示在农村是很普遍的，而送礼对村里今后拉项目也的确有帮助。不过，过年送礼终归不好，因此，从1999年开始，大岗镇就立下规定，过年不得再送礼。“立下规矩后，龙古村还是有人违规，3年之内送礼1.8万元，我了解后，立即要求村财务不得报销，这1.8万元需由该村5个领导自己填平”。尽管镇里对两项开销给出了答复，但村民仍不买账。

　　违法用地还有四块？

　　其实，导致村、镇政府信任危机的原因还远不止上述的这19亩耕地。在龙古村村民的举报材料中，村民们还列举了其它四次“非法转让耕地”情况：

　　1995年5月6日，潭洲镇政府(现在的大岗镇政府)向龙古村委征地403亩，至今没有合法审批手续，大岗镇政府使用80亩土地建工厂，现在还有320亩土地处于空置状态；

　　1995年7月1日，龙古村委转让土地2.54亩给村民邵校良建工厂，该地至今没有合法批文；

　　2001年10月9日，潭洲镇政府、潭洲镇房地产开发公司向龙古村征用15亩土地作为房地产开发，至今没有合法批文；

　　2000年6月18日，龙古村委将16.68亩土地转让给村民郭锡华，郭锡华在该土地上用5年时间建别墅一栋。

　　对于这些问题，番禺区国土房管局亦给予了一一答复。但村民们认为答复还未十分明确，村民们再次就此问题于2005年6月8日向广州市国土房管局提出复查申请书，要求市国土房管局对本案进行听证。

　　昨天，广州市国土房管局有关人士表示，已经收到了龙古村村民的复查申请书，调查清楚后将采取进一步措施，将这些持续了十多年的历史遗留问题解决好。该人士坦言，撤市建区之前，整个番禺的确存在不少类似的问题，这些年来，他们也在不断地纠正中。

　　不满征地阻挠施工

　　至今，龙古村的僵持还在持续。

　　由于迟迟无法和村、镇达成一致，部分村民采取了过激做法，如龙古村潭灵路西北方向的403亩地，最近一个多月来，村民不断在这块土地上集结，他们不让开发公司施工，一见挖土机发动便上去阻拦。

　　“土地虽然是1995年卖的，但我们不认可，因为分到手的买地款，每人也就600来块，而土地，我们却失去了403亩，这是不公平的”。记者了得到，这块地被卖出后，开发一直在进行，目前，有关公司正在修路。对征地不满的村民，一见到修路，便会集体上前阻挠，迫使工程停止。据了解，该工程现在只能晚上进行。

　　按照规定，今年是全省农村换届选举年，大岗镇20个村，除龙古村外均完成了换届选举，而龙古村为财务审计，19亩地的复耕问题，始终不肯进行选举，这让大岗镇忧心不已，大岗镇副书记曾富强说：“镇的重心已经放在龙古村，我们这些人基本都在龙古村上班了，希望能尽快完成选举、尽快复耕，早日让一切走上轨道”。

　　村民VS村、镇政府

　　“我们自己来种甘蔗，一亩地的收益可以超过2000元，就是发包出去，每年的租金也有500元／亩，镇房地产开发公司为何征了不用，荒废了这么久？”

　　“土地被征收后，一些工业垃圾被填埋在土里，土壤已完全变质，要想复耕，必须打碎水泥，铲走泥沙，挖出工业垃圾，这笔钱应该由镇政府来出，否则，村民是不会退还“土地赔偿款”的。”

　　“用房地产公司来征收土地是不允许的，大岗镇此前的操作确实违法。不过，在番禺撤市改区之前，这种作法比较普遍。”

　　“土地肯定会还给村民，但征地款也一定要收上来，至于如何整治这片土地，按照区里的答复，这是龙古村的事情，要靠村里来解决。”

　　“村民口口声声说的‘拿回19亩地，重新耕种’只是一个借口，其实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拿回土地又不用掏出事先获得的征地补偿款。”

　　A35－36版

　　采写：本报记者　何达志　肖小冰　实习生　刘晓珏

　　图：

　　龙古村19亩被征地属于插花地

　　制图／吴山

　　坐在自己荒芜的土地上，村民个个都显得很无奈。本报记者　许冰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