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脸盆进考场

　　如果你在4月份或5月份出行，如果你坐火车，如果你在火车上看到一些神情疲惫背着画夹的少年，那就是投考美术院校的考生，其中有当年的我的影子。

　　年年如此。艺术院校的专业考试就是这个时候进行的，提前于6月的文化课大考，也就是说，我们要跨越两道刀锋———专业考试和文化考试。毛姆说：“欲望是刀锋，越过，便得救。”是的，我们要得救，我们必须越过。

　　这景象很传统，就和当年的范进赶考一样，他骑驴子带个书童，我坐火车带着妈妈。同一车厢里背画夹的弟兄们招呼着串了座，摆出啤酒烧鸡苹果可乐，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临行喝下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那才叫同是天涯赶考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妈她摆出香蕉和三明治，用严厉的眼神遏制了我参与其中的心动，她对那些骨子里不安分的艺术少年一直不满。这临考前最后的狂欢我只好以旁观者的面目出现。直到今天我还后悔：我咋就自立得那么晚，咋就不能自己走南闯北？

　　开始的气氛是热烈欢乐的，少年们六七个，各自报了家门和报考目标，交流着最新押题方向等等的小道消息，他们越发自得，吹着口哨哼着歌，后来似乎累了，归于沉寂......晚上我去卫生间，看到那个俊朗男孩在过道抽烟，我问：“你不睡觉吗？”

　　“呵呵，”他谢霆锋般的眼睛对我笑笑：“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我睁大眼睛躺在火车窄小的上铺，我睡不着。

　　我们这批人零散地出没于中央工艺（现在的清华美院）、央美、浙美、广美、西美、鲁美......还有各类服装学院、轻工学院、戏剧学院、电影学院......大家都背着绿画夹，端着调色盘，提着五颜六色的小水桶。警察严肃地望着我，我严肃地望着令人绝望的队伍长龙，只觉得中国的人真的太多了。

　　人多不要紧，偏偏事情也乱。进场时一个女孩子忘了带涮笔的水桶，当下就急得哭出了声，眼看要考试了买也来不及，人生地不熟借也没地方，怎么办？怎么办？警察仍旧严肃地望着她，这不属于他们的职责范畴。

　　危急关头，该学校住附近的老师一拍脑袋，飞奔回家，不一会端着一物件飞奔而来，临近一看是个脸盆！“快别哭了！这是干净脸盆没用过！”姑娘泪眼婆娑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别嫌弃了！好歹能用上！”她就这么端了个脸盆进了考场。

　　那个初夏，我已经进入了文化课的高考总复习，站在自习室的台阶上，捧着寄来的专业考试录取通知书，突然就地摔了一跤，痛得我双泪长流。作者:非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