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物

　　前几天在做一套高考试题时，读到一则令人震憾的散文材料。一头牛连续几天夜晚外出，凌晨前满身伤痕归来。某晚，主人跟在后面去探看究竟，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原来这头牛与一头豹相约决斗。牛豹实力相当，决斗整晚，不分胜负，凌晨时，各自归去。第二天，主人自作主张，在牛熟睡时在它的角上绑了两把锋利无比的刀。果然，当晚，牛杀死了对手，雄纠纠地回来了。可是，当主人从牛角上解下两把刀时，牛仿佛明白了什么，一头撞向一个石碾，死了。

　　真是一头烈牛，它也知道要公平。在它眼里，人类的聪明实在是大自然最丑陋的东西。我总想不明白，随着科学的发展，人是越来越聪明了，对智慧的发展越来越精妙了，对自然的控制越来越强大了，但这一切到底属于人的进化还是人的异化？是喜剧还是悲剧？

　　2002年，我应邀去大连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途经北京时逗留了十来天，其间特意参观了北京动物园。在水鹿圈前，我读到这样一则介绍标牌：“水鹿……肉可食，皮可以制革，鹿茸亦可入药，但不如梅花鹿珍贵。”当时，我心里为这水鹿感到悲哀，它在人们眼里早已被看作是已分割的一个个物件，而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并且它的价格位在同类梅花鹿之下。看来，人类已经把自己的等级观念运用到了评价动物身上。动物凡属同种，从来就没有贵贱高低之别，一体同仁。人却有三六九等。蒙古建立元朝时，将全国人分为四种。将尚未征服的南方汉人称为色目人，位列第四，蒙古人获之，人皆可奴。“刑不上大夫”即是最典范例者。省部级、厅级、处级，我想，亦可归入等级这一类。前几年，有权威媒体将全国职业列为十三等，教师位列十二，倍受凌辱的农民老大哥们垫底。

　　2003年非典事件，全中国一下子好像是末日来临了。我则在发给一位朋友的短信中说，这是大自然给人类敲的一次丧钟。在数百万前，人类本与其他动物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光屁股的东西。后来，上帝选择了人类，为人类裁剪了遮羞衣。上帝的本意是希望遮羞衣能遮住人类的黑点，希望人类做百动物之长，引导整个自然有序进化，和谐共处。没想到人类竟然不遵守大自然的游戏规则，将筷子伸向了曾是朋友的动物。当然，这怨不得今人，我们的先辈就是这样。

　　《谈苑》记载有这么一条笔记：“商汝山中多麝，绝爱其脐。每为人所逐，势且急，即自投高岩，举爪裂出其香，就絷而死，犹拱四足，以保其脐。”麝香是雄麝脐部的分泌物，干燥后呈颗粒或块状，有奇香味，是贵重的中药材。雄麝在被人追到无路可逃时，会自行举爪撕裂腹下麝香，抽身投岩而死。李商隐诗曰“投岩麝退香”，许浑诗云“猎麝采生香”等，对这一典故都有记载。人类为了自身利益，不惜追杀雄麝，而雄麝宁肯自毁其香而不屈。因此，“投岩麝过香”，即形容一种宁可玉碎舍命以保全“自己最珍贵”的精神。而人类呢，苟且偷生者不可胜举。福建省周宁县“三光书记”林龙飞，“官位卖光、财政的钱花光、看中的女人搞光”。全县近百个科局级一把手几乎全部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争相拍马屁，送老婆姨妹供其淫乐，竟无一漏网。这些人，比那只“裂其香而死”的雄麝远远不如。

　　不但在品质上，人不如物；在道义和同情心上，人也不如动物。动物大多是有道义的。有一种以蚂蚁为食的熊，每天的食蚁量大概是18000只。但它每挖开一个蚁穴，面对成千上万只蚂蚁，它并不肆意作践它们，也并不吃尽，而是小心翼翼地只吃少许，最多吃500只，然后宁肯辛辛苦苦去找另一个蚁穴。而人类则不然，似乎有一种癖好，专爱变着法子吃动物。青蛙端上餐桌时就成了田鸡。有一则报道称某一桌价值为38万元的极品宴席，其中有一道菜为北极熊掌，是专门用直升机从俄罗期的北部某地空运来的。人类似乎对动物的皮有一种特别的嗜好，有成语曰食肉寝皮。有一则明代笔记记载：“狨类鼠而大，尾长，金色，川峡深山中，人以药箭射之，取其皮为卧褥鞍被坐毯之用。甚爱其尾，既中毒，即啮断其尾以掷之，恶为身患。”并且，人类对动物向来是赶尽杀绝，“围山而畋”，“涸泽而渔”。这还在其次。虎毒不食子，动物一般是不食同类的。人类却不但对异类如此，对同类也有极大的爱好。《公羊传》就有“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的历史记载。《三国演义》有一个刘安杀妻待客的故事。刘备逃难途中，遇到猎户刘安，“刘安闻豫州牧至，欲寻野味供食，一时不能得，乃杀其妻以食之”。德国纳粹的钢焚炉每天要焚烧几百个活生生的犹太人，日本侵略中国，竞相以杀人为戏。还有精神杀人一法。有人问沈从文是如何挨过文革那个魔鬼年代的。沈从文说了一句：“投岩麝退香，你懂吗？”老沈算是幸运，他原本打算象那只“裂其香而死”雄麝一样死得高贵些，可惜没有死成。他的朋友老舍算是成全了自己的心愿。1966年8月23日，老舍在北京投太平湖而死。

　　现在，人类多少有了点良知，对动物好像有了点友好的面孔，于是出现了宠物狗，宠物鸡，最近看电视里竟然出现了宠物猪。一条宠物狗的食物绝对比打工仔的生活要好上一百倍，并且有美人相陪。看来人类是把动物置于人之上了。在网上查了一下宠物狗的价格，大多在数百元至数千元之间，最高的一条宠物狗竟标价10万元。2004年11月发生的陕西铜川陈家山矿难，死亡者每人得到5730.6元的丧葬补助金与45844.8元的一次性工亡补助金。看来，人不如狗。备受全国关注的孙志刚案，其死亡价格由政府买单，据说数额巨大，可能在20万元以上，看起来人比狗贵。但是，2004年10月18日，《现代快报》报道了一条人给狗下跪的新闻：一位人力三轮车夫在躲避车辆时，不慎把跟随主人在路边散步的宠物狗轧死。狗的主人竟然逼迫三轮车夫当着众多围观者的面，给死去的小狗磕了三个头，随后又向车夫索要了200元钱，才算了事。这样看来，人又不如狗了。

　　人不如物，不胜列举矣。(稿源：红网)(作者：罗斌)(编辑：耿红仁)